孙策邀戏志才同行,进宫拜见天子刘宏。
戏志才说道:“这次出行,离家已有半个月了,思念家人,我又是白身,朝堂非我能进,天子,我就不见了。”
孙策说道:“志才兄,正因你是白身,所以我才想让你去见见天子的啊,兄之才,胜我十倍。以兄之才,不是‘官寺非兄能进’,而是‘久居在家非兄宜为’。府君自任本郡后,擢贤旌俊,求才若渴,以兄之才,取曹椽易如反掌观纹!”
戏志才推辞道:“我性乐稼穑,不喜桉牍劳神。校尉,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孙策心道:“你整天赌博饮酒,就没见你下地干过活儿,哪儿来的‘性乐稼穑’?”
但他既然这么说了,也就顺话劝道,“我固知兄有箕山之志,可此番行县兄亦亲见,昔我大汉如何伟大,而今却虎狼横行,横征暴敛,民不堪命。
当清平之世,兄自可田野自甘,而今豺狼当道,又怎能只顾自己优哉游哉,视百姓哀苦不见?丈夫当以天下为己任,遇事无所回避。”
“我知你急着去太守府汇报公事,不必送我了,我自步行归家就是。”戏志才一向放诞任气,这会儿却似有些落寞。
孙策心道:“志才绝非矫情之人,也绝不是田野自甘之人,今却不愿随我进府见太守,必有隐情。……,他方才提起文若?”不好当面追问,决定等见到荀或后再细细询问一下,也就不再说这事儿了。
戏志才说是不用送了,他又怎可能不送?到了里外,命诸人停下车马,亲把戏志才送到家中。
……
孙策走后不久,有人敲门。
戏志才正在井边冲凉,戏妻上前开门,见是两个带剑男子,抬了个箱子,放下后就匆匆走了。
戏妻呼之不及,纳闷地打开箱子,金光闪眼,箱内装了百多个金饼。金饼上边放着一根青翠的竹简,她拿起来看,简上刻着一句话:“昔我来思,剪发待宾。今我往矣,百金为轻。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看到“剪发待宾”句,她知道了这金饼是谁人送的,看到最后一句,她顿时羞红了脸,心道:“前边几句倒也罢了,最后一句是何意思!”戏志才教过她认字读书,女子的天性喜好一些情情爱爱的诗歌,她却也是读过这两句诗的,知是出自前汉乐府《白头吟,据说是卓文君写给司马相如的。这本是好女求良配之语,也可用来凤求凰,却怎能用在此处?
她嗔怪地说道:“荀君儒雅君子,怎也出此狂浪之语?”
戏志才问清缘由,将手中木盆里的井水从头倒下,哈哈大笑。
“你还笑!”
“你是不知,校尉快要成婚了,他这既是祝福咱俩能白头到老,也是羡慕咱俩,希望他婚后也能如咱俩一样恩爱啊!”戏志才觉得十分好笑,放声大笑,说道,“哈哈,校尉昔在西乡夜击群盗,果决英武,今行诸县逐贪除恶,奋厉威勐,这样锐意进取的的英毅雄杰居然也有多愁善感如怀春小儿女的时候么?”
……
戏志才猜得不错,孙策确实羡慕他们夫妻的恩爱,所以才“情不自禁”地在竹简上刻上了那一句诗,没料到戏妻会多想,更没想到他会因此被戏志才调笑。离开戏家后,他叫许仲等人先回督邮舍,带了李博、宣康和督邮院的诸小吏,轻车简从去太守府。
进入府内,求见太守。
阴修刚吃过饭,在欣赏歌舞,闻他归来,即令女乐下去,一面派人去找钟繇、荀或、郭图诸人,一面召他堂上相见。
宣康、李博没有官身,在院中等候。
孙策带了诸吏,去履登堂,跪拜行礼。他心道:“刚从堂上退出去的那几个女乐看着眼熟,似是国叕蓄养的那几个?”这话不好问,权当没看见。
阴修请他们起身,笑道:“督邮一去半月,路上辛苦,人未归,歌谣已至,半郡百姓都在唱‘孙策之,来何迟’啊。卿在阳城,逐奸除暴;桉行七县,尽洗污浊。所到之处,如以利刃齿腐朽,不法守令望风解印绶。卿离郡府前,功曹言:‘先朝永兴年间,南阳朱公叔出为冀州刺史。闻朱公至,冀州部内诸令长,解印绶去者四十余人’。卿之虎威,不让朱公。”
孙策伏地,惶恐言道:“策年轻气盛,在阳城擅杀六百石,自知有罪,请陛下责罚。”
“诶,事急从权。阳城之事,罪在涂驯。涂驯受国家重用,位列下大夫,不思报国恩,骄纵不法,当卿到后,又聚众抗法,私调铁官徒,欲以众犯禁,作乱阳城,杀之犹嫌轻!我已上奏朝廷,朝廷的诏书也到了,没有你的罪。”
“朝廷诏书已到?”颍川郡离洛阳不远,来回也就是几天的事儿。
“是啊。不但没责你的罪,还夸奖了你呢,说你临乱不惊,应对果决。”
孙策心道:“这得多谢涂驯昏了头,私调铁官徒进城。要不然,擅杀六百石,按律:不杀头,我也得入狱。”拜谢阴修,说道,“策诚惶诚恐,不敢当此赞誉。依律,擅杀六百石,不死也要入狱,涂驯又是赵常侍亲戚。今朝廷不怪,反赞誉臣吏,必是因陛下为臣下缓颊了。陛下厚恩,策不知何以为报。”
孙策是阴修擢用的人,阴修可算他的举主,按照连坐法,孙策如果犯下重罪,他也逃不掉,少说一个“左迁”的惩罚,所以,在上奏给朝廷的书里,他的确帮孙策说了几句好话。孙策的这个拜谢,他受之无愧,笑道:“你不是已经报过我的恩了么?”
“策愚昧,不知陛下此话何意?”
“杜佑、郭俊把从国叕那里和涂家搜出来的债券付之一炬,推功于我,阳城百姓遂对我感恩戴德。杜、郭归来后,说这是你的主意。我听元常说,许县太丘公托他的从父为介,欲招你为孙婿。囊日太丘公为郡功曹,‘善则称君’,故太守高伦赞之。卿今亦‘善则称君’,真陈家孙婿也。”
孙策心道:“阴修也知道了陈家招我为婿的事儿?”
他说道:“‘善则称君,过则称己’,此本人臣事君之道也,且《礼中有云:‘善则称君,过则称己,则/民作忠;善则称亲,过则称己,则/民作孝’。陛下教谕策说:‘良鹰不如凤凰’,‘武健严酷,不如礼让化之’。策细思之,诚然如此,愿从今后改行仁爱,以礼让化民。”
阴修闻他此言,颇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