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玩吗?”
“我就看了看,没玩。”陆小安低着头在地上找小石子一下下往前踢着。
陆满沉默了一会,察觉到弟弟情绪低落,有些笨拙地安慰他:“过两天哥给你做一个会动的。”
“才不要!”陆小安忽然挣脱了他的手,往后退两步,风一样跑开了。
陆满对着他的背影扯着嗓子大喊:“别玩太晚——等会要吃饭了——”
声音随风飘开很远,陆满目送陆小安朝着围墙那边跑去的背影渐渐缩成一个小点,他无奈地笑笑,往家的方向走去。
今夜风很大,各家各户的饭菜香味顺着风飘进陆满鼻子里,像是无数香气交织的网一样。
陆满轻易地就从其中找到了独属于他们家的味道——鲫鱼炖煮的汤冒出鲜美至极的诱人香气,刚从地里摘出的蔬菜叶片独有的清新气息。
各户人家生火煮饭,小孩嬉笑打闹,一扇扇橙黄色的小窗亮起,星罗棋布地汇聚成人间的银河。一切都和谐温馨,其乐融融。陆满忍不住嘴角微抿,步履更加轻快。
夜似轻纱般笼罩在远处的围墙上,让那圈铁墙更显几分冷硬。
陆满听见村口的那边传来吱呀一声巨响,厚重的大门开了。这次狩猎队怎么提前一天回来了?
刹那间,一道长长的红光刺破夜纱,从高墙顶上投射出。从左到右扫过村边缘的树林,扫过每一户人家的屋檐,来回不停地扫射着,似乎是在释放着什么信号。
陆满本能地感知到危险。
村内的平静被惊慌打破了一霎。
暖黄色的灯从村门的方向一扇扇熄掉,黑暗像海浪一样朝他扑来。
炉火被扑灭,门窗被关死,他听见有孩子因为惊吓而发出的呜咽,闷闷的,似乎是被用手死死捂在嘴里。
刚刚还萦绕着在耳边的欢声笑语一下子变成死一般的寂静,连家畜似乎也感知到危机到来,不敢吱声,蜷在窝里一动不动。
只剩下冷冷的红色光线依然在空中扫射着整个村子。
他想起来了,村口的警戒装置,十几年来没用上过几次,日常就像个摆件。只有狩猎开门的时候,才会短暂地亮起黄光。
而当它亮起红光,预示着村外有危险经过,需要小心行事。
当亮起红光,并在村内不停扫射时,意味着有外敌入侵——呆在原地别动,保持绝对的安静。
陆满眼神冷酷地凝视着村口的方向。有什么东西进来了。他乖乖呆在原地不动,忽然想起什么,拔腿风一般迎着危险来袭的方向跑去。
陆小安还在那边!
*
陆小安坐在地上,把背贴在围墙上,背后冷冰冰的触感、墙上熟悉的涂鸦,都让他感受到一丝慰藉。他小时候有段时间喜欢来这里涂涂画画,等长大了,这片林荫茂密的一角就成了他和哥哥的秘密基地。
他觉得很沮丧。垂着头用小木棍挖着地上的土,故意堵住蚂蚁回家的路。
他妈妈是村里的医生,村里大家有什么小伤小病都来找她。
他爸爸是个醉心技术的技士。小时候不懂,现在他明白他爸爸每次狩猎带回来的那些“破铜烂铁”能变成村里的排水渠、狩猎用的弩"箭、轮椅,那些“粉末泥巴”能变成沃土的肥料、生火的燃料。
而他哥哥,是村里最受欢迎的人。谁会不喜欢他?
长得好看,浓眉大眼俊秀帅气,心地又善良,乐于助人,种田、爬树、喂鸡、赶牛都是村里第一名。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似乎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
跟他哥一比,陆小安觉得自己就显得格外不听话懂事,不讨人喜欢,也不被人需要。他很坏心地拒绝了郑青青,甩开了哥哥牵着他的手,刚刚还把蚂蚁搬着的食物挪走……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坏,眼泪一滴一滴汇成小溪从脸颊滑落到下巴,一开始还顾及着面子小声抽噎着,慢慢放声大哭起来。
陆小安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埋头哭着,忽然听见一阵窸窣,止住了哭。
他从臂弯里抬起头来,泪珠还挂在脸上,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树林,茂密的树林间隙隐约能看见奇怪的红光透过来。树林又耸动了一下,似乎还有一道黑色的影子。是哥哥找来了吗?陆小安犹豫了一下,胡乱把眼泪擦干,站起身来朝那边走过去。
“哥——”他正准备出声,忽然看到月光照耀下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停下脚步,声音卡在喉咙里。
陆小安咬紧牙关,颤抖着抬起手来捂住嘴,生怕泄出半点声音。
他缓缓往后退,忍不住双腿打颤。
那个影子有六条腿。
他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后挪动,本能地想要远离那道危险的影子。树林窸窣的声音越来越大,皎洁的月光落在地上,那个影子被拉得越来越越来越短,像是六根形状诡异、还长着毛的筷子。
两只长满了尖刺的腿从树林里率先冒了出来,接着是一个脑袋,脸空荡荡的,只有尖锐的口器,两只巨钳在月光下如同闪着白光的锋利镰刀。
明明那张脸上没有眼睛,陆小安却觉得自己好像被锁定了的猎物一样。他双腿一软,落脚没站稳整个人朝后倒去,一直捂着嘴的手下意识放开,想伸向前去抓着什么。
酝酿在喉间的惊呼最后胎死腹中,另一只冰凉的手从后往前捂住了他的嘴巴。
他落在了一个带着熟悉气息的怀里,整个人都像找到了靠山一样松懈下来。
「哥。」
陆小安的嘴唇微微翁动,无声地全被吞进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