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六月末,她毕业了。
一日中午,两人一起出了门。
傅裴南去公司,而她知道有一个不错的剧组正在选角,便决定去试戏,却微妙地对傅裴南撒了个谎,说自己去找青青逛街。
她知道傅裴南不喜欢自己去拍戏,在那个节骨眼上,她也不想去触了他的逆鳞。
他说:“等下了班,晚上一块儿吃个饭吧。”
她应了。
而那天,她在剧组酒店从中午等到下午,又从下午等到了晚上,直到傅裴南问她们在哪儿,她都没有见到导演。
这条道路的艰辛,她算是实实切切地体味到了。
她随口扯了个谎,说青青还在试衣服。
他问:【哪个商场?我过来接你。】
她一直找借口推脱,直到再也推脱不过,这才说了句:【我现在在剧组试戏。】
她明白他必然要生气,只是那段时间,他们实在吵了太多次,他也在克制自己的脾气,不想让这段岌岌可危的感情彻底崩盘。
过了好久,他问了句:【在哪儿试戏?】
她把酒店地址发了过去。
那天晚上,他憋着一股气在酒店停车场等到了十点,他没催她,就想看看她能在这儿等到什么时候。
烟一根根地抽,终于,他忍不住说了一句:【试上了没有?再没试上,我上去把剧组砸了!】
看他火急火燎的样子,她也没敢让他再等,说了句:【我下来了。】
那家酒店很一般,建了也有些年头,各方面都很陈旧。
说是五星级,只是这样的五星级,在傅裴南眼中根本什么也不是。
如果不是因为她,这样的酒店他根本不会踏足。
她穿过酒店长长的走廊,下到了地下车库。
布满划痕的地板,老旧的电梯,昏暗的停车场灯光,处处都在诉说着她的卑微。
就是这样一个酒店,就是这样一个在傅裴南眼里一文不值的剧组,她在会议室门口等了一整天,却连导演的面儿也没见到。
前方一辆黑色轿车“嘀—嘀—”地鸣了两下笛,很急促,好像光听这声音,就知道车上的人等得有多不耐烦。
她上了车,傅裴南一路沉默地开着车,车上氛围压抑得让人难受。
他没找地方吃饭,而是一路把车开回了家。
上了楼,她走到厨房接了一杯水,傅裴南则“啪—”地把车钥匙扔到了中岛台上,她看了一眼甩到自己手边的车钥匙,没说话,他则到阳台抽了根烟,回来时问了她一句:“你至于跑那儿去试戏吗?”
她明白他是在恨铁不成钢,跟他开个口,他什么资源不能给,她偏偏要跑那种地方去试戏?
但她就是这么卑微的一个人,从事着这么卑微的一个行业,没有傅裴南,她什么也不是。
她读不起美国的高中,住不起这样的豪宅,也没勇气去报考电影学院这样的学府。
她不需要他给她什么资源,只要他在那儿,他就是她最大的底气和自信,让她有勇气去面对这世界的残酷和现实。
但现在,她不想再依靠他了。
所有命运的馈赠,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码。
生命中经历过的所有绚烂,最终,都需要用寂寞慢慢偿还。
这道理,她越长大便体味得越加深刻。
她和傅裴南度过了无比快意的八年,她人生中再也不会有比这八年更绚烂的时光了,而现在,所有细节都在一次次地提醒她,该结束了,她和傅裴南之间没有未来。
他们家庭的高高在上,早在十几年前她就已经体会过了。
这一次,她不想等有人来赶她走,她才走。
她不轻不重“啪—”地把水杯摔回了桌上,眼泪悲恸地落了下来:“傅裴南,我们还是分手吧。”
*
提到卓星怡,傅裴南面色一瞬间沉了下来,问了句:“我见她干嘛?”语气极尽冷淡和凉薄。
他总会有那么几个瞬间透露出这样的凉薄,她明白这凉薄不是对着自己,但想到这几个月来的种种,她还是一下子便红了眼眶,难过得不能自已。
他又淡淡地开口:“你呢,你怎么样?”说着,抬眼望向她。
唐珞皮肤白,脸皮子又薄,两种意义上的。
她每一次哭,眼尾都总是红起一大片,眼泪还没开始掉,就惹得人心疼的不行。
是在她眼睛一下子泛起红来的那一刻,他感到自己心间也跟着狠狠抽痛了一下。
他明白自己性格强势,每次吵得凶了,便控制不住自己这狗脾气。
因着自己这性子,唐珞跟着他受了不少委屈。
他只是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年,自己实在亏欠她太多。
两人相对沉默着,各自去消化着各自的情绪,因为她明白,但凡再多说一句,她就又会情难自已。
不知过了多久,傅裴南问了句:“吃饱了吗?”
唐珞轻轻点了点头。
傅裴南叹了一口气起身道:“吃完了就回家。”
回家。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又显万般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