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登基不久,后宫空置,成年的皇子公主已经出宫见府,如今宫里不过只有寥寥几位贵人而已,所以总给人一种宫中无人的感觉。”
“但今年年末便是三年一次的大选,彼时后宫必定充盈不少新人,待到明年,或许就会有皇子皇女诞生,待到那时,宫中便不是现在这般安宁了。”
“皇嫂一介亲王孀妇,平白住在宫中,已是容易遭人非议,届时若是陛下大婚,娶了皇后,我就更不好住在宫里了。如今也只是中宫空悬,我才能帮太后协理宫务。”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太后说过的一句有些奇怪的话。
“雪露,如今让你帮哀家处理宫务,以后也会更加得心应手些。”
当时她没有多想,只觉太后的意思是以后再协助她的时候,会更加地容易上手。
但现在想来,未免有些不太合理。毕竟这六宫之中,可能最迟一年,便要迎来新的主人了。
她心中暗忖,应只是太后一时说错了话吧。
思绪回到现在,相雪露看到有些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慕容澈,不由得涌上些心疼,她安慰他道:“虽说燕王殿下,日后也要出宫开府,但如此一般,我们反倒能寻常相见了,福祸所依,大概便是如此。”
这句话让原本怏怏的慕容澈重新焕发了活力,他在相雪露的身边转了好几圈,然后停下来摸着自己的小下巴,故作老成地说:“那我一定得住得离皇嫂近一些。”
说完,便自己先笑了起来,相雪露的心情也被他所感染,跟着微笑。
慕容澈这次来,除了缠着相雪露,说了好多天的话,再就是和她约在晚上于宫门口相见,说是要带她一同游览花朝节京城盛景。
相雪露原本不同意带他一个孩子出宫,但慕容澈却说自己已经得到了太后和皇帝的许可,出宫有人保护,毋须她担心。
她这才答应了下来。
------------------------------------------------------
晚膳过后,她换上便服,提着一盏小宫灯,来到了两人相约的地方。
因着慕容澈说自己带了人,所以她并没有叫上什么护卫,只是一个人前来的。
慕容澈提前来了,原本就站在原地张望,望到了她,便开始急切地挥手,示意她赶紧过来。
他今晚虽然穿得也是便装,但装扮得很是规矩,看起来像王母座下的蟠桃童子一般可爱讨喜。
只是,他身边空空荡荡的,看似不像是带了护卫的样子。
相雪露小跑着过去,到了近前,微微蹙眉:“就我们两个人吗?”
花朝节上人员繁杂,尤其到了晚上,更是人山人海,他们一对妇孺,很容易在人潮中被冲散。
若是因此出了事,便得不偿失了。
因着刚刚小跑了一段距离,说这话的时候,相雪露的额上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晶莹剔透的薄汗。
如同雨后花枝上的嫩叶,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出闪烁着碎光的露珠。
她正欲从袖中抽帕拭汗,旁侧便有人递过来一张干净雪白的帕子。
相雪露下意识地接过,在额上轻沾细拭,擦到一半,才猛地顿住,想起这里除了她和慕容澈,并没有什么宫人。
她半僵着脖子慢慢转首回去,不期然看到一个在此时最不愿意见到的身影。
慕容曜一身深紫窄袖直裾锦袍,端的是极为修身,宽肩窄臀,挺拔如松,墨发仅以一银冠简单束之,少了些帝王的王霸之气,更多了些世家公子的贵气风流。
不知道他是何时出现的,相雪露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在静静地凝视着她,这令她越发局促起来。
所幸有慕容澈来活跃气氛,他笑嘻嘻地跳过来:“皇兄平日事务繁忙,这次他好不容易才应了我。皇嫂,这下你不用担心了吧。”
相雪露无奈地想,这可真是安心,惊动天子本人陪他们出门,能不安心么。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国朝发生了什么大事。
难怪太后能那么轻易放心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出宫。
慕容澈贴在相雪露身侧,和她一同往前走着,悄悄地说:“若是我们二人出门,带上些护卫,必定张扬,恐怕玩乐都不能尽兴。”
“若是皇兄在,那就不一般了,紫衣卫都会跟在暗处,经过的地方皆经过严密排查,有暗哨紧盯,既安然又没有危险。”
看他还未长开的小脸上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相雪露:……感情您老还挺会算。
三人坐上一辆马车,马车的外形经过修饰,去掉了一切能表明身份的纹饰,看起来甚是低调,路人见了,肯定以为至多是一户富贵人家出行。
决计不会想到坐在里面之人的身份。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辆马车算不上宽敞。
相雪露挨着慕容澈坐,慕容曜最后上来,便只能坐在她的正对面。
她只要一抬头,就会对上他的视线,于是甫一上车,她便半侧着身子,隔着珠帘,看着马车窗外的风景。
装得是若无其事,只有微红的耳珠泄露了她真实的心情。
“皇嫂?”一道低醇的声音响起,显然不是慕容澈。
声音在马车壁内回弹了几个周期,相雪露才温吞地扭过头:“……陛下您请说。”
她以为慕容曜多半是要与她闲聊一些事情,路途无聊,十分正常,她也做好了准备,想好了一万种回复的话术,力求做到处变不惊。
却听他只是幽幽地将目光移到她的袖口,道:“皇嫂用完以后,可方便将帕子还给朕。”
相雪露呆怔了片刻,待到反应过来,脸颊在一瞬间染上了天边渲染千里的红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