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泯川已经二月初了,应摇光歇息了一夜,第二天被青鸢高兴的拉起来,说要给她量身做几件春装,而且绣坊的裁缝都已经在路上了。
应摇光无奈,只得起来,任青鸢服侍着梳洗。
等应摇光梳洗完,裁缝已经带着一干人在门外等了小一盏茶的功夫了。
青鸢把门打开,一行人抬着足足四五个大箱子鱼贯而入。
站在最前的裁缝自称姓鱼,是位体态丰腴的美妇人。
由鱼夫人一手创办的绮绣坊,不论衣裳式样还是绣活功夫,在泯川一众绣坊里随便比,都是数一数二的好,生意自然也是最好的。生意好,自然要价不低,故绮绣坊做的多是达官显贵的生意。
一个月多前,绮绣坊走进一名高大冷峻的男子,自称姓段,开口便报尺码,而后将绮绣坊内所有衣料式样看了一遍,挑出了近四十套不同的款式,还要求他们五日内做好。
说实话,若不是他给的定金实在很多,鱼夫人是会破口大骂的。
纵是绮绣坊里绣娘们的手艺又快又好,可五日里委实怎么都不可能把四十件成衣全部做出来啊,何况他们又不是只做这公子一个人的生意。最后鱼夫人出面,提议先做五件,否则工期太赶,成品也不好看,又说他们有尺寸相近的成衣,制式都极好看,段公子如果急用的话可以先买几件,那段公子看完成衣,这才勉强答应。
等绮绣坊将第一批成衣送到段公子留给他们的地址后,过了没两日,那段公子派人来了,说要订春装。
又是一笔大生意。连鱼夫人这样做惯了生意的人都有些忍不住好奇,以段公子这等容貌和富贵,到底是位什么样的女子值得他如此这般珍重?
连穿什么衣裳都要关心,甚至才腊月,便已经来订春装了,当真是把人放到了心尖尖上。试问当下,有多少男子能做到这个地步?
以鱼夫人多年的经验,那位被如此对待的姑娘,有可能是段公子的姐妹,但更可是他的心上人。
今日走到芜园门口,鱼夫人还被特意警告说要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这是自然的。鱼夫人点头称是,心下更好奇了。
他们在露星阁外等了小半盏茶的功夫,鱼夫人只能听见柔和与清寂两道不同的声音,从她们的对话中,鱼夫人判断出清寂的那道声音的主人应当就是她们此来要量身的人了。
房门打开,鱼夫人抬头向屋内看去,直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有言说,女子更懂得欣赏女子的美。
鱼夫人的所有注意都被站在屋内正中的女子夺去,她穿一身青瓷釉色锻裙站在桌旁,转头淡淡扫来,姿容绝艳,气质却皎若清月。
若硬要说缺点,便是她一双美丽的眸子里没有神采。
鱼夫人看到那双眼,顿时明白之前的警告是什么意思了,人无完美,鱼夫人在心里可惜的叹了一口气。
鱼夫人没有在她脸上找到与段公子的相似之处,更加肯定她并非段公子的兄妹。若不是兄妹,知道女子穿衣尺码还为对方订做衣服什么的这种事,未免有些亲密过头了吧。
可这姑娘又并非已婚打扮……罢了,鱼夫人暗骂自己,她一个外人在这想这些雇主的事做什么?
鱼夫人亲自给应摇光量完身,任是她这样给无数官家富贵小姐量过身做过衣服的老裁缝也禁不住感叹:“姑娘身段儿真是好极!”
鱼夫人热爱做衣裳,更爱给身段儿好的人做衣裳,她兴高采烈地让人把带来的箱子打开:“姑娘喜欢什么样的料子?素净些的还是花俏些的?您可有喜欢或者穿得惯的布料?”
“方入春的话穿云锦如何?还有素锦和蜀锦?姑娘中意哪种?都来一件如何?若是出去踏青,自然要有一件浮光锦,姑娘若是穿上一件浮光锦做的衣裳,往太阳底下那么一站,衣上暗光浮动,必定美煞旁人!”
“……”
鱼夫人领着一行人谨慎又好奇的来,欢喜又兴奋的回,没有注意到身后坠了一个尾巴。
……
“绮绣坊?”
霍越安正提笔写着一本文书,听到密探的汇报,动作停在半空,笔尖上的墨滴下去,在纸上浸成一团黑点。
霍越安撕掉弄脏的纸放到烛火上点燃,看着摇晃的火舌,目光里也像淬了火:“绮绣坊做的是女子的生意。”
他的语气并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霍越安找到了苻珏常去的私宅,刚准备安排人监视,苻珏便没了踪影,只能查出他离开了泯川,却不知往何处而去。那私宅也派人去探过,可守卫严密,根本混不进去。
密探一边四处搜寻苻珏的去处,一边监视着芜园的一举一动。
可数日过去,不仅没找到苻珏的下落,芜园那边也一如所获。
密探进来时,霍越安正在给慕容舟写信说明此次和谈的进程。
得知苻珏离开泯川多日终于再次出现,连带着芜园也有了动静,这可以说是近十日内霍越安收到的最好的消息。
可他完全笑不出来。
一个男子的私宅,为什么要请专为女子裁衣的人进去?
何况还是绮绣坊这种一件衣衫都快抵上普通人家小半年所有吃穿用度、专宰达官贵人的衣坊。
这说明苻珏对那穿衣之人极为舍得。
霍越安的心剧烈跳起来。
那名女子是谁?会不会……
霍越安把烧得只剩一小段的纸丢进铁盒中,脸色在晃动的火光中晦暗难明:“加派人手盯紧芜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