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凉闭上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摇头:“不,我必须回忆起来那一晚所有的事情。”
她总觉得,那一晚,有什么事情是被她遗忘了。
在她的脑海深处,总是回响着一些混乱的声音,闪现着一些忽明忽暗的面孔。
每一次闭关,都是痛苦的折磨。
每一次回想起来的,不过就是那片如同晚霞一般猩红的火光,在朝东门外蔓延几里。
草木燃烧挥发出来的烟味,头发与皮肉燃烧飘散出来的糊味,以及那些人响彻旷野的哀嚎。
一直一直重复出现在她的梦里,让她不得安枕。
这些痛苦的回忆会在闭关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侵占她的心智,时间越久,她神智就会越模糊。
这个在失忆与痛苦深渊中挣扎的女子,倔强地想要一步一步地爬上悬崖,窥探那一晚藏匿于夜色之后的所有真相——
八年前的那个不夜天,那场大火为何而燃?
到底是谁把她从火场里救出来的?
那人救她出来,为何又把她遗弃在乱葬岗中?
她的右腿上的经脉,到底被何人震断?
或许等她回忆起来了,一切都将水落石出。
*
顺水而下的第十五日,许安归终于到了东陵南境边塞一座城——沁春城。
南方一年四季炎热温和多雨。
这沁春城则是东陵南境的一座春城,四季如春,气候宜人。
许安归到了这里第一件事,就是换上了青衫轻甲,带着百晓一路策马,进入了驻扎在沁春城城外的东陵南境大营。
营中将领见许安归奉诏前来,虽然纷纷跪下行了君臣之礼,眼眸里却是深深地抵触。
皇子——这个身份,这个姓氏,在东陵将领看来,就是一个不值得信任的存在。
这无关于这个人的人品,无关于这个人的能力。
许安归自然清楚这些人心中所想,也不多言,直接去了主帅大帐。
主帅大帐之内有南境边塞详尽的地图以及沙盘,在地图与沙盘之上被夺的两座城池已经标了出来。
百晓放下行装,也顾不得去休息,便直直走向沙盘,仔细研究起地形来。
“兵不血刃,季凉献策让南泽拿下这两座城市的计谋,居然是兵不血刃拿下的。”百晓怎么看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了,“用的是这种方法,前哨当然没办法察觉吧?”
在来的路上,南境的详细战报已经奏呈给了许安归。
许安归负手站在沙盘边上,眼睛盯着那两座已经被朱砂圈出来的城池,缓缓道:“提前两个月在两座城内六十家铁匠铺共下了一万把兵器的单子,让铁铺在城内打造兵器。而后士兵们假装成平民带着通商牒契分几十批入城,去铁铺拿武器,最后配合城门口的士兵,同时发难,活捉守城的将领,不费一兵一卒,就这样连下两城。用时连十二个时辰都不到,根本不需要大量的粮草作为后援。没有大规模的异动,东陵军前哨怎么可能发现的了这是敌军入城?”
“这两座城本就是边塞贸易要地,大量进出铁器也是平常的事情。根本不会有人注意这一笔分散在城内的铁匠单子。这一计,当真是防不胜防。这公子季凉所拥有的,绝不是单纯的用兵之谋!晓,自愧不如……”
百晓之前在东陵北境,听许安归提到那季凉献策的手法,只是惊叹而已。而今亲眼看见了季凉用计的手段,则是只有感慨。
他悻悻而语,甚至有一些后怕地说道:“幸好这季凉,不是我们的敌人。”
许安归又何尝不是惊叹感慨?
他的眼睛盯着那两座丢失的城池,苦笑道:“她就算不是我们的敌人,也绝对不是盟友,最少现在她还没有心甘情愿的为我所用。这两座城池,就是她给我上山的拜帖——这一仗要如何打,才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收复那两座已经被攻下的城池。”
许安归眼眸微眯,思忖之后,继续说道:“并且这是一个局,我必须解对了她留给我的局,才有资格进入下一局的对决。”
百晓抬眸:“这又是公子季凉对殿下的……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