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最后一句话的初衷虽说是“以退为进”，但说出口的那瞬间，温慕窈竟还挺希望顾恒洲能答应下来的。

顾恒洲当然不会答应。因为他已经成功透过了温慕窈表面的“故作坚强”，看到了她本质的“伤心脆弱”。

再出声之前，他下意识转头看了眼站在几米外的宋毓。

后者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地睨着这边，像在围观别人家的事。

顾恒洲心里有点发毛，宋毓这人性子太淡，他一向不太能摸得清她的喜怒，但这也正是他最为她着迷的点。他觉得女人一旦褪去神秘感那层壳，就只剩一地鸡毛了。

态度还是要拿出来的，不管这些事儿不妥之处到底是在于顾荆还是谁。

顾恒洲抬手打断陈姨絮絮叨叨的解释，转身背对着温慕窈，深呼吸了好几口，最终沉声扬了扬头说：“顾荆，你跟我过来。”

顾荆嘴里随意应了声：“哦。”然后慢条斯理地收起杂志，起身。

其实他注意力都没在顾恒洲身上。

明明刚刚还安静乖巧吃着泡面的小姑娘，倏地大眼睛就湿润了起来，手指还在胸前局促不安地搅动着。要不是他目睹了转变的全过程，他都快信了。

等等。

这状态怎么有点眼熟。

顾荆眉头缓慢皱起，偏头回忆了下之前和温慕窈的所有交集。

台球室、加微信、桃源角、办公室、社团日……

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顾荆视线一转，朝餐桌对角线的位置看去。

小姑娘站在桌边，大眼睛依然雾气又无辜，轻咬着下唇，手臂下垂，青葱手指交握，眼睫一颤，和他四目相对上。

三秒后。

在所有人的视线死角内，温慕窈冲他缓缓、微不可查地勾起了唇角。

顾荆：“……”

这只小白兔，最终还是，露出了她的獠牙。

-

顾荆和顾恒洲离开餐厅之后，陈姨也叹着气进了厨房。

温慕窈耸了耸鼻子，咂咂嘴，起身收拾泡面碗和叉子。刚端起来走出去一步，一直沉默不语的宋毓抬了抬眼镜框：“小窈，收拾完上来四楼书房一趟。”

说完后便进了电梯。

“……”

温慕窈抿直了唇角，将碗递给佣人，从楼梯上去了四层。

进书房之后，宋毓合上电脑盖，扬了扬下巴：“把门关上。”

温慕窈顺从地回身关上门。

宋毓起身，靠在书桌一角，盯着她看了几秒：“说吧。”

“……”温慕窈怔愣了下，“什么。”

“什么？”宋毓语气很平地重复了声。她瞳孔微转，轻笑出声，“跟我还演呢，温慕窈。”

温慕窈舔了舔唇，又张了张嘴，有些哑口无言。

宋毓倒也没逼温慕窈。

她侧身沏茶，耐心等了几秒，状似随意地问：“你和小荆有矛盾？”

“有矛盾你能帮我解决吗？”温慕窈这次回答得很快。

“我只帮正确的一方。”宋毓转头看过来，“你觉得你是对的？”

揣在兜里的手指缓慢互相磨了磨。

温慕窈沉默了一会儿，嘴唇一点点抿成一条直线：“没有矛盾。”

……

和顾恒洲与顾荆不一样，她和宋毓从来都不会有什么太激烈的争吵。

宋毓向来都是理性的。不会无端批评她，更不会无端偏爱她。就像上次申请住校那事，宋毓在乎的点，也只是温慕窈让她在杨天林面前做了一回后知后觉的傻子。

温慕窈想起刚刚她转身往外走的时候，宋毓说的最后一句话：“温慕窈，当初我和温启平离婚，愿意带着你过来这边，不是让你来给我添麻烦的。”

“……”

温慕窈觉得她和宋毓就像一对不太熟的亲生母女，就算面对面，也总是隔着很深的、无法跨越的沟壑。

而这种沟壑，偶尔，只是偶尔，也会让温慕窈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

在宋毓书房门口发了会儿愣，温慕窈呼出口气，正准备下楼时，对面的房门开了。

温慕窈抬眼望去。

顾荆提着一个墨绿色的礼盒，从顾恒洲的书房里出来。眼皮半耷拉着，神色恹恹，满脸染着躁意。

见计谋得逞，温慕窈心里涌现了一丝扳回一城的快感。

刚才的落寞被扫除一大半，她冲顾荆抿出一个笑，唇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哥哥好。”

顾荆：“？”

顾荆一副“你没吃错药吧”的眼神盯了她几秒，然后轻晒了声，移开视线，转身，按了一旁的电梯按钮。

伸出食指，手动将弯起的唇角拉下来，温慕窈也慢悠悠地往对面走了过去，站到了顾荆身后半米的位置，安静等电梯。

温慕窈双手揣在衣兜里，索性顾荆背对着她，她视线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起这位哥哥。

顾荆身量极为修长，站在这种较近的距离，她似乎是仰起头也无法看清他的后脑勺。温慕窈伸出手，将手心先按在自己头顶，再往前缓慢地平移。

才刚平移了几寸，顾荆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倏地转了头，将温慕窈的动作捕捉个正着。

“……”

温慕窈倒也不尴尬，顺势甩了甩手，然后收了回去。

只是顾荆仍保持着侧头的姿势，看着她不动，眼皮半垂着，没什么情绪。

温慕窈敛了敛秀眉，后退了半步。

顾荆从鼻子里轻嗤了声，眼神示意电梯：“不进？”

“进。”温慕窈摸摸鼻子，从容进了电梯。

电梯是别墅内家用电梯，空间不大，就算两人都努力地靠墙站，也依然无法保持太大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