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她,如果不是她,他们就不会死。
虽然知道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乌丸集团,但她就是无法原谅自己。如果没有给前辈打电话、如果没有为了获得中谷先生的信任而选择不报警,也许他们就不会死。
无法原谅自己。
这份无法承受的生命之重是一根长满倒刺的皮鞭,在漫长的未来里不断挥舞,鞭策着井上千束的良心,直到生生从她的心口剜下一块肉。皮鞭挥舞时破空的声音是惊醒她睡梦的脆响,像索命的厉鬼将千束夜夜纠缠。
冲撞他们的越野车司机当场死亡,警视厅调查了驾驶员的生平事迹和人际关系。司机原本开了家小公司,后来经营失败欠下了巨款,那天是为了躲避开车追随其后的债主,才踩着油门直直装上了井上千束他们的车。
肇事者已死,开车追讨债务的黑衣人也顶多是违反了交通法和一些治安管理规定,在这个□□合法的国度,警视厅除了对他已经一些口头警告和罚款,别无他法。
此次事件事关重大,警视厅搜查一课的负责人黑田兵卫本该前来问话。但井上千束刚苏醒,正在等待复查结果并进行进一步诊断。况且她情绪也不太稳定,黑田兵卫来看了一眼后只留下个电话,说晚饭过后再来拜访便走了。
送走黑田警部和主治医生,松田反手锁上了病房房门。正对着病床的迷你电视机被萩原打开,随机调到个综艺节目调高两个音量,既不会显得太过突兀,也能刚刚好地掩盖住他们的谈话。被拉上的玻璃窗户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世界变得安静,只剩空调机运作的嗡嗡声。
两个人用萩原带来的设备在病床内翻找了一圈,才安心地拖着折叠椅坐到井上千束床前。
松田靠着椅背,脸上尽显疲态:“千束,你这次的车祸其实和乌丸集团有关吧。”
被擦干眼睛的井上千束却只是红着鼻头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没有搭话。
松田:“放心好了,我和萩检查过,房间内没有窃听器一类的东西。”
况且放窃听器的风险太大,再怎么说也是死了位警察的事故,警视厅一定会多留个心眼。
井上千束躺在床上依旧不吭腔,她内心五味陈杂,眼泪被松田用纸巾擦拭干净后又再次溢出眼眶,顺着眼角滑落。片刻后她才颤着嘴唇开口:“不要……不可以参与进来,会死。”
虽然在动身前往乌丸集团前才答应了不会再对他们有所隐瞒,但她后悔了。
他们是井上千束最重要的人,甚至已经胜过了曾惊艳她时光的降谷零。而且她曾经答应过鬼塚教官,要在关键时刻拉他们一把,为只知道踩着油门往前冲的他们踩下刹车。她怎么可以擅自把他们拉下水,拖进更危险的和乌丸集团的对峙中。
死亡的阴影如黑云压城,遮天蔽日。井上千束不怕死,但她不想他们死。
“求你们了,”声音满是哭腔,好不容易才停下泪水的女人再次哭泣起来,像恨不得流干身体里所有水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求你们了,不要死,不要离开我。”
特意请假赶来的萩原研二原本正在把削好皮的苹果切成小块,闻言他顿住动作,抬头看向井上千束,若有所思。
萩原研二把手中的苹果丢回盘子,用湿纸巾擦拭过手上残留的苹果汁后,伸手握住了井上千束藏在棉絮里的手掌。千束才刚结束三个小时点滴的手掌很凉,连带着小臂都带着一股寒冷气息。萩原研二搓揉着千束的手背,试图温暖她的手掌。他露出个温暖又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笑容,开口道:“千束酱一定在想,‘你们千万不能死,你们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对我而言比我自己死了还痛苦’,对吧。”
“可是千束酱对我和小阵平而言,也是同等重要啊。什么都不说的话,我们会去自己调查,总之你别妄想甩掉我们,绝对不行!”
沉默的空气是井上千束和松田、萩原间无声的对峙,温暖的体温顺着手掌传来。井上千束瞌上眼,深吸一口气,才缠着音开口:“嗯,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我认为这一切都是乌丸集团做的。”
追债的黑衣人和慌不择路撞响他们的逃债人,说什么意外事故,她可不信。
“阵平,你能帮我调查一件事吗。撞向我们的司机,他的家庭情况,和妻女现在在哪里。”
联想到半年前她在乌丸集团撞见的两个带有色彩却穿得一身黑的男人,这起车祸只有一个可能:乌丸集团用肇事司机的家人作为威胁,逼他撞向他们乘坐的车,所谓的追赶讨债其实是近在咫尺地监视。
——如果不撞死他们,我就杀了你一家老小。反正你也欠了这么多钱,只要你完成这件事,所有债务就一笔勾销。
于是在路口,井上千束他们才会被如发狂犀牛的越野车以将油门踩到底的方式直直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