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妩接过发皱的信,轻轻展开。
“阿姐,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人世,与爹娘团聚了。
阿姐你不要为我难过,我早已无路可退,唯有离开才是解脱,请原谅我懦弱的选择。
回想我这一生,活得潦草而糊涂,至少我离开,得明明白白得与这污世告别。
从前我总是不听阿姐的劝,不能为阿姐分忧,如今我这残破不堪的身躯,总算有那么一些用处了。
阿姐,我真的恨透了这张脸,待我死后,请将我的面容毁去……
届时阿姐可以李代桃僵,离开千金阁与李大哥终成眷属。
我无法做到的事,便让阿姐替我完成吧!
对了,篱笆上牵牛花开了,我取了一罐晨露,搁在柜子上——阿梨留。”
姜令妩念完这封信,一时间众人陷入缄默,唯有风声灌耳,将破碎的抽泣声卷入每个人的心尖。
姜令妩心下又酸又涩,可怜阿梨凄苦半生,不得不辗转于各色男人之中,本该属于她的烟火,却从未绽放,徒留一地殷红斑驳。
良久后,裴行舟淡然出声,打破寂静。
“所以,阿梨是自尽而亡,你们并没有杀人,而是划伤了死者的脸?”
他的语气不起波澜,仿佛在问询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
“我这样做不过是遵循阿梨的遗愿!难不成这样也犯法吗?”
李恒高高扬起黑眉,说出的话十分诚恳,却也十分可笑。
裴行舟端坐于座,慵懒模样一扫而光,他神情肃穆,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睛,竟带着隐隐不可逼视的威严。
窗外猎猎风声,吹起裴行舟石青色长袍,他慢条斯理把玩着茶盏,声音清越:
“依《大盛律法》,凡残毁及弃尸者,杖三十,徒一年。”
话音刚落,裴行舟朝羽情暼了一眼,只见她略带惊慌,忙别过眼,垂眸不敢与其对视。
李恒见状,下意识挡在羽情身前,沉声道: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阿梨的脸是我损毁,你若要报官我随你走一趟便是!”
裴行舟上下睨了他两眼,“哦,是你?”
李恒目光炯炯直视对方,“不错,就是我!这以后所有事情都是我一人干得!”
“你一人,又是如何做的呢?”
“那日我以运柴做遮掩,将阿梨带入千金阁,趁着夜深无人,背起尸首从后院爬上二楼畅音阁,给她换好成羽情的衣衫!这些通通都是我干的!”
裴行舟轻轻点头,若有所思状:
“唔,听上去倒也合情合理!只不过你确定这些事全是你一人所为?”
“自然乃我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
“那就奇怪了!死者被发现时发髻精巧,还换了一身软烟罗裙,没想到阁下竟对珠髻华裳如此精进.....”
说完,裴行舟头一偏,装模作样喟叹道::
“想必,这梳环画髻的手艺是师承羽情姑娘罢……”
李恒话里漏了破绽,他虽不甘心还想分辩一番,却被羽情轻柔打断:
“李大哥,你不必再隐瞒下去了。阿梨的脸,是我亲手毁的。”
裴行舟目光落在她沉鱼落雁的姿容上,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案几。
“唔,总算是鹣鲽情深,所以说你毁了阿梨的脸,并伙同李恒移尸畅音阁!”
羽情不语,悲痛地合上双目点点头。
裴行舟这时却话锋一转,“毁尸之罪乃是后话,眼下还有一事,需姑娘替我答疑解惑。”
羽情莹莹双眸闪过一丝茫然,这人竟然不是为了阿梨而来?
裴行舟双眸沉静如墨,冷声问道:“你与阿夏是什么关系?”
“阿夏?!阿夏他怎么了?”
羽情嗓音略略提高,带着烟花女子特有的纤软与婉约。
“就在几日前王五与赤芍死了,所以想了解有关阿夏的事。”
闻言,青衫蒲柳身姿似是一晃,李恒忙不迭上前稳住她的身形。
“什么?王五与赤芍竟然死了?!你们的意思是......是……阿夏他……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的!他不可能杀人的“!”
羽情惊慌之下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裴行舟见她惊诧不似作假,于是试探道:“你从前可曾见过苹果籽笑脸?”
羽情泪痕未干,眼波中的秋水被惊讶取代,她愣愣脱口而出:
“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个?这是我哄阿夏开心的法子……”
裴行舟斜眉入鬓,他朝姜令妩勾唇一笑,棱角分明的侧脸,带着从容的笃定。
“看来我们都没猜错,果然凶手是阿夏。”
羽情失神地摇摇头,眼底尽是着卑微的祈求,哽咽着:
“不会的,阿夏他不会杀人的!”
裴行舟郎心似铁,冷硬无情地戳破了她自欺欺人的幻想:
“阿夏误以为你被王五所害,于是他为替你报仇,这才杀了王五与芍泄愤!两人的案发现都发现了苹果籽笑脸,这便是铁证!”
闻言,羽情终于撑不下去,瘫软在李恒怀中,青衫掩面低低哭出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姜令妩眼圈也红了,一时间有些心疼,她走上前宽慰道:
“阿夏身负两条人命,我们不能再让他一错再错!羽情姑娘,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