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这十万雪花银就是全扔水里,也能砸出好大的浪!偏生,这些钱都不见了!只怕以后都找不着喽!”
“哎,活到这把年纪才知道,遍地都是可怜人呐!”
鹤发鸡皮的老叟,嗟叹不息,拄着拐杖蹒跚离去。
姜令妩将对话尽收耳底,她忍不住看向裴行舟,只见他泰然自若,神色淡然。
只是,窄袖之下攥得发白的拳头,出卖了他的淡漠。
鸿运酒楼,是金陵城最大的酒肆。
甭管是工序繁杂的八宝鸭子,还是那一口浓稠鲜香莼菜羹,上至山珍,下至海味,它都能满足老饕最为挑剔的口舌。
往来穿梭的跑堂虽其貌不扬,但机灵劲十足,他见着裴行舟与姜令妩后,立刻喜笑颜开道:
“哟!贵客里面请!”
随后,两人被带往三楼尽头的包间,这里视野开阔,推开窗就能将西大街尽收眼底。
等关上门后,原本热情周到的跑堂,忽然站直了身体,他面带刚毅,拱手行礼。
“属下参见清河王!”
“起来吧。”
裴行舟这三个字简短有力,不复往日慵懒,而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背对暗卫长身而立,双手负在身后,垂眸看向人潮如梭的夜市街道。
“近几日,可打听到了不寻常之事?”
“启禀王爷,属下已查明,柳明德死之前,曾去过松柏亭。”
“哦,松柏亭?这是哪儿?”
“回王爷,金陵城以西有座鸡鸣山,而松柏亭便是在鸡鸣山中。”
“他去哪儿做什么?”
暗卫立马跪了下来,把头埋得低低的:
“王爷恕罪!属下还没查明!”
闻言,裴行舟缓缓转过身,两道剑眉竖起,黑眸不掩冷厉之色。
暗卫顶着这道玄冰般的目光,吓得大气不敢出,这位清河王看似姿容翩翩贵公子,实际上却是狠厉杀伐之人。
片刻后,裴行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朝姜令妩瞥了一眼,面上一缓道:
“唔,那先上菜吧。”
哈???
跪倒在地暗卫,蓦然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爷刚说什么来着?先上菜?!
清河王来鸿运酒楼,向来只问正事,从不留膳!
今日王爷怎么变了?
莫非,是因为爷身后的这位身着男装的女子,才让王爷有所改变?
正当暗卫悄悄打量姜令妩的时候,裴行舟冷瞥了一眼:
“怎么,你家主子想吃个饭,你还不乐意伺候?”
暗卫不敢与他对视,连忙低下头认错:
“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去吩咐小厨房。”
“上几个拿手的菜式,少加辣,再加两份豆花。”
“是!”
听到两份豆花,姜令妩忍不住狐疑看向裴行舟,正好对上他漆黑的眸子。
“白日在广济巷,你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裴行舟嗓音低沉,眸光深邃灼热,莫名有些蛊惑人心的味道。
姜令妩堪堪别过眼,好似被他眼中的光芒烫了一下。
很快,暗卫端上了一桌好菜。
炸得香酥可口的八宝鸭子,正滋滋冒着油花、光点心就上了好几样,有单笼金酥乳饼,清甜枣泥山药糕,还有以羊油烹制的小天酥!
七情六欲,唯有食欲最为凶残!姜令妩眼睛都看直了!这是她穿越大盛朝以来,看到过最好的菜式了!
姜令妩含情脉脉地盯着那道八宝鸭子,贝齿轻咬朱唇,宛如少女怀春一般,面带期艾之情。
见此情景,裴行舟忍不住轻轻摇摇头,心中自嘲:
“裴行舟啊裴行舟,枉你自负有匪君子,可在人家眼中,竟不如一只八宝鸭子。”
而姜令妩全然不知裴行舟心中所想,她直接夹起一块八宝鸭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炸过的鸭皮裹满了酱汁,入口肥而不腻!
姜令妩大口大口地吃着,表情认真而专注,嘴巴一鼓一鼓的,还不忘嘟囔:
“太好吃了......”
裴行舟暗自扶额,这位妙先生从来都是最聪慧、最通透的人,怎么一看到吃食,就变得傻里傻气了起来!
裴行舟给她倒了一碗火腿鲜笋汤,贴心嘱咐着:
“你吃得慢点,别噎着了。”
不得不说,姜令妩用膳的姿态并不优雅,甚至可以说是粗鲁无礼。
可是裴行舟却觉得,这样大口吃肉、大口喝茶的女子,既有不被礼教束缚的洒脱,亦有少女的娇憨与天真。
让人瞧着,就心生欢喜。
裴行舟扭头看向窗外,乌衣巷口金陵城,谁人不道好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