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了几秒钟,但是却像是过去了几个世纪那么长……
绿灯。
车又启动了。
楚天奇身体上的僵硬不知过了多久才缓了过来,也许只有几分钟,但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他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他试图让自己的胳膊动起来的时候,他听到筋络与骨骼摩擦的“咯吱”声。
他能说什么?能做什么?
他是不是应该离开?可是车还在行驶着,他能去哪?
他仿佛变成了一个废弃的铁皮人偶,大脑陷入了震惊后的茫然,他一时怀疑刚才不过是个梦,一时又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他看到了人世间极其残忍的一幕。
车停了下来,到家了。
夏文斌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把他的自行车给他搬了下来,笑眯眯道:“好儿子,到家啦!”
是他发梦了么?明明夏叔是笑着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可夏梦依旧石化一般坐在副驾驶上,她的头发依旧是凌乱的,提醒着他一切都不是梦。
楚天奇整个人都茫然而恐惧,他抢过自行车来,连告别也没有说,逃也似的跑了。
~
回到家里,满屋子的饭菜香气——毛慧芳的厨艺一直是没得说的,作为一个贤妻良母,怎能不做得一手好饭呢?
听到门的动静,毛慧芳满面春风地探了个头出来说道:“你们回来啦!先洗手,饭菜马上就好了!”说完,又回到了厨房。
夏文斌转过头,正看到女儿一对冷漠的眸子正看着自己。
那双眸子里仿佛没有任何情绪,又仿佛在恶毒地诅咒着他。
他感到一阵烦躁和心虚,那熟悉的眼神使得曾经的一些往事浮上心头,让他忍不住厌恶地对女儿冷冷地低斥道:“滚回你屋子里去!不知感恩的狗东西!”
说完,他反而先快步回了书房。
不知为何,他不敢再继续面对女儿那样的眼神,好似他的灵魂被洞穿了。
夏梦望着书房的门被关上了。
空气里弥漫着海鲜的香气,是妈妈最拿手的椒盐皮皮虾,她从小就爱吃。他们这个县城附近有江穿过,离海却远,这样大的皮皮虾很不好买,妈妈却总是能买到给她吃。
她四下望着:豪华的客厅,法式的装修在这个年代不但特别,而且极其昂贵;电视很大,是最新款的超薄大屏,快占据了一整面墙,还装饰着夸张的水晶灯,还有油画——油画是夏文斌带着她去挑的,他说,“我的女儿有艺术天分,挑的肯定是好的”。
她小时候看童话故事,天真地说:“爸爸,我以后想像公主一样,住在城堡里。”
那时候,他们住的房子也不算糟糕,只是烧水要用煤炉,电视机也时好时坏。
夏文斌笑道:“好,爸爸给你建造一个漂亮的城堡,让你做一辈子的公主。”
童年的记忆如此深刻又模糊,好像在看别人的回忆。这导致她回归现实时,有点茫然。
她望着这个豪华的客厅,不知道自己此时在哪。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哪啊,怎么一切都看起来这么陌生?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的家里是这样的?
她抱着胳膊,明明是炎炎夏日,却感觉浑身都是冰凉的。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陌生的访客,闯入了不该闯入的地方!
脑子里久违的声音突然响起,细细尖尖的:“又挨打了,哎,我正在睡觉,给我都吓醒了。”
对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她甚至不知道脑子里的声音是否真的存在。
或许是她的幻觉,是另一个她在抱怨。
“你觉得很丢脸对不对?尤其还是当着楚天奇的面,你在他面前一直那么骄傲。”
是的……她拼尽全力维持的骄傲……
被父亲轻易地打碎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比楚天奇要强的。
不管是学业、认知、外表,还是其他的任何方面……
可是今天,她一败涂地了,脸面全无。
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可笑。
脸面,什么是脸面?在楚天奇面前丢脸很重要么?一点也不重要……她愤怒么?好像也并不十分愤怒。她好像已经木然了,放空了,内心纵然像是被强酸腐蚀一般疼痛难忍,但她却格外得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