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宝对沈公道谢,委婉回绝说:“世子不爱热闹,此番让臣前来是为了单独给沈大姑娘送中秋节的贺礼。”
什么?单独给沈大姑娘的贺礼?闻听此言,沈家满座哗然,方才还热闹暄腾的宴席,一瞬间安静下来。
沈书云的脸上升起红云,一直红到耳根,真想现在就找个地缝躲起来。
存雄居就在蓬蓬远春一泉之隔,这样当着全家上下送礼,是公然冒犯她的名节。
这之后风言风语肯定要起来,沈书云觉得自己跳进墨泉湖也洗不清了。
已经感受到了家人和下人们向自己投来的目光,沈书云强忍着愤怒和羞躁,上前对四宝说:“多谢公公前来拜贺,礼物书云就不方便收了,请公公回去吧。”
四宝却根本不理会,只是把手中螺钿的紫檀木盒拿出来,打开,对沈书云道:“沈大姑娘可看看,这是不是府上丢的田黄石?”
沈书云讶然,目光诧异地接了过来,拿在手上端看,“万象”的阳刻和这浓艳俏丽的颜色,是如此熟悉。
她此刻简直不能相信,已经丢失了好几个月的田黄石刻章,此时此刻会这样出现在她的手中。
更惊恐的是坐在何氏身边的沈书露,脸上骤然一白,瞬间低下了头。她身边侍奉的红簪更是惊恐到往后踉跄了一步。
只不过全家人的目光,此刻都在四宝和沈书云身上,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
倒是荣恩公,一双阅历丰厚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场景,已经明白了什么。
这时候他才有些回味出来,在朱霁第一次送沈书云石色颜料的时候,就已经不同寻常,只不过当时自己并没有往深处去想。
都以为他是烫手山芋,如今看来倒是引狼入室。
荣恩公苍老而矍铄的眼神微微闪亮。
“这田黄石,是老夫从前随身之物。确实丢了一阵子了。请公公回去跟世子转达老夫的谢意,谢谢他帮忙找寻,物归原主。”
荣恩公递给曹管家一个眼神,曹管家便上前,从沈书云手里接过了田黄石印章。
四宝看看祖孙二人,眼波流转后微微一笑,便告退回去了。
四宝虽然离开了,沈府上下的人却仍在面面相觑。
究竟安王世子和大姑娘是什么样的关系,值得这位身份特殊的“贵客”一而再地给她献上礼物。
沈书云心神不宁地安坐,低头看着碗筷,也能感受到周围人投来的探究的目光。
倒是荣恩公,呵呵一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对沈书云也是对众人道:
“云娘子,不要忙了,坐下来吃饭。你如今掌管后宅,别人捡了咱们家的东西,自然第一要想着要来找你归还,这等事情再寻常不过。”
这一句话,根本就是说给沈府全家上下听的,即是给沈书云台阶下,又是要堵住众人在背后的议论纷纷。
家主发话,谁敢听不明白?于是众人很识趣,又开始推杯换盏,仿佛刚才的一幕根本没有发生过。
酒过三巡,一直到深夜,宴饮才结束。沈家上下多少都有了酒气,纷纷回去了自己的院子。
翁姨娘安排下人嬷嬷收拾碗筷,曹管家则带着小厮和侍女,侍奉荣恩公回凌云院去了。
***
念春撑着灯笼,沈书云一步步往蓬蓬远春走,为了中秋,她忙碌了很久,此时本该卸下重担好好歇歇,此时此刻却步履沉重,一点也没有卸下重担的轻快。
田黄石找回来了,固然是一件好事,但她却高兴不起来。
从《东山林壑》到后来的赝品字画,再到如今失而复得的田黄石,似乎朱霁人在高高的穹顶,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他的掌控。沈书云只觉得如芒在背。
而且当着众人的面,大张旗鼓给她一个没有出阁的女子这样公然送礼物,这是明摆着的冒犯,甚至可以称得上羞辱。
这种感觉真的是太不妙了。
这一回,祖父虽然帮她挡了过去,但人人都听见了四宝说的是,朱霁单独给她一个人送的礼物。
如果说入府之时送的石色颜料,还可以用感念先帝的孝心糊弄过去,这一回恐怕很难再压得住流言蜚。
正是在意名节的年纪,瓜田李下的闲话如果传开,让她如何自处?
越想越觉得气愤,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却被朱霁这样蓄意刁难,,摆明了折辱她的名节,真是恶意满满。
她此时全部的情绪,只剩下了委屈。
走到墨泉处的回廊,是往蓬蓬远春和存雄居的分叉路,她在此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