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芙洛拉迟疑地四下望了一圈,烛光照不到的地方在她的视野内是一片漆黑。
莉莉娅:“您说什么?”
她没听清芙洛拉说了什么。
芙洛拉没有唤第二声,她微微抿着唇,呼吸由于紧张而乱了一拍。
刚才弹琴的时候她就感觉到有风从湖对岸吹来,直到风吹到了她所在的湖畔,她才闻到一阵熟悉的幽香,一如她在主神大殿那天闻到的。
淡淡的,古朴清雅的香气,也许是檀香?她说不上来,总之不是什么难闻的味道。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芙洛拉问。
“闻到什么?”莉莉娅努力嗅了嗅空气,“我只能闻到小姐身上好闻的香水味。”
看来只有五感发达的芙洛拉自己可以闻到。
风可以偶然吹过,气味也可以是巧合,但当芙洛拉问完这句话后,风停了,草静了,一切都发生得太过古怪刻意,带着种生涩的欲盖弥彰。
分明她身后什么都没有,芙洛拉却可以想象,一双眼睛此时就在背后盯着自己的后脑勺。
他会是来做什么的呢?
香雪兰宫是神妃的住处,也是他的后宫,可他却是无情无欲的神,建宫以来还从未听说大殿里那位踏足过这里半步。
可他现在分明就在身后!芙洛拉可以发誓。
“小姐?怎么不弹了,您弹得很好听。”
莉莉娅疑惑,难道是此处需要掌声?她放下烛台,响亮地拍起了巴掌,就差呐喊着叫好了。
芙洛拉:“……”妹妹你很勇呢。
令人窒息的半分钟过去,身后的东西始终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芙洛拉渐渐放松下来,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她脑中。
也许,那位陛下根本就没有实体呢?
契约的那天他就一直躲在帷幕后面不露面,香雪兰宫里也没人见过他,说不定他不是不想露面不想来,而是他的本体就是一阵风!他是风神(?)!
芙洛拉被自己又合理又离谱的猜想逗乐了。
今晚这琴是弹不下去了,芙洛拉干脆让莉莉娅带她回去睡觉。
遇到困难,睡大觉。
芙洛拉休息时不需要再点那么多灯,于是庄园里一下子暗了一半。
湖畔又有风起,草坪上忽地落下点点蓝色星光,黑发红眸的少年身影凭空出现。
少年的肤色冷白,身形修长,冷淡的神色下藏不住过分精致俊美的容颜。
罗伊踩着草地,走到那架纯白三角钢琴前,钢琴凳上还留有余温,周围萦绕着尚未消散的少女香气。
他抬手轻轻覆上琴键,骨节分明的手指游走在刚刚被人按下过的地方,许久后,他抬眸望向庄园方向。
-
第二天一早,香雪兰宫被下达了新的通知,要求给每个有神妃居住的庄园派发一名守夜的男仆。
宫内的统一消息以信的形式传达,清晨,最先醒来的爱玛从门缝下取出信的时候,信封上的火漆蜡已经干透了。
芙洛拉醒得也不算晚,由于听觉过人,晨间的第一声鸟鸣对她而言就像平地惊雷一样,比什么闹钟都管用。
爱玛和莉莉娅手忙脚乱地为她梳妆打扮,这两人平日里在骑士团里粗手粗脚惯了,哪里会这些东西,于是庄园的整个早上可以说是鸡飞狗跳。
“莉莉娅,快帮我看一眼这个该怎么穿!”
“你的顺序搞反了,笨蛋。”
“莉莉娅!我好像不会给小姐盘头发,你会吗!”
“我会个鬼。”
芙洛拉哭笑不得:“……不用梳了,今天先散着吧。”
“是!!”
午饭过后,芙洛拉关上房间门,趴在书桌前开始写逃跑计划。
首先第一条就是养好身体。
她的身子骨太弱了,拜她继母继姐所赐。之前她在家里干最粗的活,吃最少的饭,身材比普通人要纤瘦不少,免疫力和体力也十分低下。
这可不行,她必须趁着这一年里多吃好的,再加强锻炼,把自己养得结实一些。
第二条,搞钱。
钱是在这个陌生世界的立足之本,她长得太招人了,如果没有足够的金钱地位傍身,到了外面会很危险。
说起这个芙洛拉就头大,今早换衣服的时候,她空荡的衣柜里只有三条裙子,一双高跟鞋,其中除了她身上这件绿裙之外,其余全是那天尔文带给她的。
她必须搞到一些方便携带出逃的身外之物,比如宝石金银什么的。
第三条,她在第三条这里打了个括弧:(寻找队友)。
她从不是凡事都要自己来的孤狼性格,在必要情况下,她会尽可能地寻求帮助和协作。
目前还不知道这座宫里的其他神妃是什么态度,她得先找个机会四处走走,拜访一下邻居,探探口风。
写到这里,房门忽然被敲响。
“芙洛拉小姐,外面来了客人要找您。”爱玛在门外道。
芙洛拉迅速收起纸张,锁进抽屉里,“是谁?”
爱玛:“也是位神妃呢。”
这么巧的吗?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芙洛拉对着镜子照了一番,快步走出去。
来人站在庄园外等候,这么热的天气,就连芙洛拉都穿着短袖长裙,而这个女人居然还在外面披了件薄斗篷,宽大帽檐垂下,遮住半张脸。
“您好,请进。”
芙洛拉微笑着邀请她进来喝杯茶,可对方也不知是腼腆还是警惕,居然说什么都不进去,站在门口朝着芙洛拉的方向一动不动。
爱玛都要以为这是个觊觎小姐美貌的痴女,准备动手赶人了,那女人才开口说了话。
“昨晚是你弹了琴?”女人问。
芙洛拉点头:“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女人忽地神色大变,声音有些颤抖地说:“你不该动那架钢琴的……你会死的……你、你活不过今晚,活不过今晚……”
“你在胡说什么!”莉莉娅有些动怒:“我们小姐挑选庄园的时候,二王子殿下就在旁边,如果真有这种事,殿下怎么可能不说?”
芙洛拉微微眯起眼。
如果不是因为她,尔文通常不会来香雪兰宫,自然也就不知道有什么不能弹的钢琴。
知道并负责这件事的,应该就是以南希为首的一众女仆了。
那小女仆长看芙洛拉不顺眼,所以什么都没告诉她。
芙洛拉靠近女人一步,问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可以进来慢慢讲给我听吗?”
女人摇着头,唇色惨白:“这是只有我才知道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不能告诉你……”
女人边说着,逃也似的跑了。
“………”
所以您过来的目的是什么?下死亡宣告?
爱玛气得把拳头捏出咔咔响,“她这是什么意思啊!晦气死了!小姐,你千万别听那个疯女人的话,今晚爱玛彻夜守着您,谁来我揍死谁!”
莉莉娅嫌弃:“你确定不会半夜睡死过去?”
“你你你!……”
“小姐放心,”莉莉娅对芙洛拉说:“我看那女人是在说胡话,您不必在意。”
芙洛拉面上还算淡定。
前世看过的恐怖片里,总会有这种人出现,疯疯癫癫地说你们都得死在这儿。
很令人膈应,但如果不听不管,下场多半是当晚就见鬼。
芙洛拉一手拉一个,拉住爱玛和莉莉娅的手臂,笑着说:“今晚你们都来听我弹琴吧。”
-
夜晚,湖畔。
纯白的三角钢琴左右两侧,各被爱玛和莉莉娅摆了一只高脚烛台,以便夜间不能视物的芙洛拉看清琴键。
钢琴斜后方摆上两把软椅,芙洛拉特意强调要空出距离,这样才有小型演奏会的感觉,而不是学生弹琴老师在后面指导。
一切准备就绪后,现场的氛围好得不行,甚至还有星星点点的萤火虫飞在草间。
“啊,对了,”爱玛忽然想起来,“不是说有守夜的男仆吗?”
莉莉娅:“我们小姐刚进宫,可能还没分配到。”或者是把小姐漏掉了。
芙洛拉笑了笑,“爱来不来,不来正好,我这里不需要男人,我有你们两个就够了。”
爱玛和莉莉娅悄悄红了脸蛋。
啊,这心脏忽然被击中的感觉……小姐的嘴好甜啊。
第一首曲子,是昨晚弹到一半被迫中断的《月光》。
开始之前,芙洛拉想到昨晚那背后的阴风,难免有些不安和紧张,但指尖落在光洁的琴键上后,这些多余的情绪自然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有对曲中情境的全身心沉浸。
从月下小路,温柔的爱人,再到浓浓思念,生死相依的承诺……虽然这些她都没有经历过。
一曲终了。
她顿了顿,环顾四周,没有灯光的地方在她眼里还是漆黑一片。
是个无风的夜晚。
“芙洛拉小姐弹得真好看!”爱玛花痴脸,站起来用力鼓掌,被莉莉娅提醒后,她连忙改口:“哦不,芙洛拉小姐长得真好听,啊也不对……”
芙洛拉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二首,她决定弹《星空》。
也许是由于夜盲症,又也许因为月光太盛,衬得星星黯淡,她现在只能依稀辨认寥寥几颗星星的模糊轮廓。
但她弹琴向来是想到什么弹什么,一切随心情而定。
纤细指尖轻盈,弹下一串流星音。
就在即将正式开始曲子的时候,突然,她的右手传来一片凉意——整只右手被捉住了。
芙洛拉吓得整个人都颤了颤,下一秒,她看到自己的右手上覆着另一只骨节分明,明显是男性的手。
她惊得甚至忘了反抗或者叫喊,顺着这只手向上望去,是一条纯白衬衣下勾勒出的劲瘦手臂,再往上,她看到了黑色的领结,黑发和一对深红的瞳仁。
那对瞳仁应该是在盯着她的手或琴键,而不是直勾勾地望着她,妈的,幸好不是,不然她一定会当场吓晕过去。
虽然现在也差不多了。
“你是……谁?”
芙洛拉本就软糯的嗓音有点颤抖,带着微弱的哭腔,像只受了欺负的小奶猫在呜咽。
可惜这个少年似乎没有心,他的嗓音很冷,语气淡淡:“不要这个。”
“什么??”
不要手?不要弹琴?少女瞪大了漂亮的碧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