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妆往前看,瞧见个姿容清秀的姑娘,她穿着白衣,霞裾月佩,干净无尘恍若山巅皑皑白雪。
她如众星捧月般,身后有许多人簇拥着,她却浑不在意,轻轻扬起下巴,目光落下来,居高临下的,“秦家小姐,久仰。”
秦晚妆眨眨眼睛。
这人是谁呀。
她收回桃花,有些不高兴,绵软的嗓音带了点不悦,“你挡住我的光啦。”
祁新月微微哂笑,“流光易寻,君山银针却少有,西小园摆了茶座,不知秦妹妹可否赏脸一顾。”
当然不可以啦,她们又不认识。
秦晚妆摇摇小脑袋,觉得自己遇见了一个十分不正常的姐姐,“我还要等人。”
祁新月掩下眉间的厌烦,面上还是清雅如仙的样子。
她自打生下来就是天之娇女,哪个人见了她不巴巴地跑过来阿谀讨好,何时体会过被忤逆的滋味。
“放肆。”青衣丫鬟上前,厉喝,“你可知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什么人,没眼见儿的东西。”
“阿希。”祁新月轻轻拂袖,示意她退下,“罢了,秦妹妹年纪尚轻,无须不依不饶。”
阿希嗔怒道:“小姐,您心善,不知道穷山恶水里的弯弯道道,这些商女各个都不是什么简单货色,若今儿来的是哪家的王孙公子,您且瞧吧,她定然要巴巴贴上去。”
“她欺负小姐心善,小姐又何必给她留脸面。”
“阿希,莫以恶欲揣测他人。”祁新月莞尔,掩唇轻笑,“秦妹妹不是这样的卑劣小人,许是秦家繁奢,秦妹妹看不上我的君山银针。”
“姑娘慎言。”西桥冷言道,按着腰间的短刃站在秦晚妆面前,眼神像一只狩猎的雪狼,清孤又阴狠。
秦晚妆有些难过,她觉得她理解不了这几个姐姐,她分明就不是这样想的呀,她只是不认识她们而已。
小姑娘倔强地抬着小脑袋,眼里隐隐有泪花闪现,她委委屈屈的,带着哭腔,“我、我没有看不起你的茶,也不想去巴结什么王孙公子,我的、我的漂亮哥哥就很好,我为何还要去巴结旁人。”
“我也没有欺负你。”秦晚妆看着祁新月,抽抽嗒嗒的,“你、你却在欺负我,天底下怎么有你这样的坏人。”
稻玉哄着小姑娘,拿着锦帕为她拭泪。
祁新月身后的人心思各异。
他们深知这位金贵小姐对商女的厌恶,越庆侯最为疼爱的妾室便是商女出身,靠着死皮赖脸进了侯府的门,把越庆侯迷得神魂颠倒,险些宠妾灭妻。
故而,祁新月对这些商贾出身的女子向来看不上眼,更遑论这个小姑娘生得美貌,若是让她长大,估计连皇宫里最美艳的贵妃娘娘都比不上她半分颜色。
这时有人出声笑语。
“秦小姐怎么还和一个丫鬟计较,那阿希不过是把窗户纸捅破了,虽说话不大体面,也是忠心护主的,秦小姐发发善心,且当是饶了那小姑娘气急下的戏言,收了眼泪吧。”
“是啊,若是让秦家主知道了,这小丫鬟可担不起罪责。”
如何、如何便成了她的罪过。
秦晚妆抬头,看见祁新月一行人站得端庄,半点灰都不沾的清贵样子,又想想自己小花猫一样的狼狈模样,气得又掉眼泪。
阿兄和林哥哥没教过她怎么骂人,因而她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小姑娘抽抽噎噎的,语序很乱。
“我何时为难她了,分明是她难为我,我没有欺负人,是你们先挡了我的光......”
她哭着哭着,又想上去咬人,耳边却落下极浅极淡的话语,飘渺得好似来自山巅,嗓音疏朗如云间月,“往往,别哭。”
鹤声罩着件殷红繁锦长袍,手里拿着桃枝,他的长发高高束起,秾醴的红绳顺着风飘,一双桃花眼清澄透彻,好像装了荒山的暖雪,清清冷冷,却温柔如斯。
阿希见着来人,只当他是个位卑的下等布衣,“你便是她要等的人?她冒犯了我家小姐......”
“住口。”鹤声懒懒掀起眼皮子,轻轻笑了,他似乎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轻轻弯了眉眼,嗓音却很冷,丝毫不掩饰厌恶。
“你家小姐?”在众人略带轻蔑的目光里,鹤声感觉嗜杀的欲望在血液中翻涌,舌尖触上干涩的唇角,“那算个什么东西。”
四下寂静。
他们好像见了从满是血腥气的古战场里爬出的恶鬼,黄沙肃穆,天色猩红一片。
这还是人吗?
然而他们却看见,浑似疯魔的恶鬼这时低下头,眼里的恶欲与嗜杀如潮水般悉数褪去,眉眼温柔而干净。
他只是把秦晚妆抱在怀里,清瘦的手有些颤抖,他闭上眼,轻轻呼出一口气,才冷静下来,细细哄着,“往往,别哭。”
秦晚妆受了委屈,这会儿趴在漂亮哥哥怀里,像是要把一切都宣泄出来,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鹤声罕见地有些不知所措,指尖轻轻拂去小姑娘眼角的泪,“我来了,往往。”
嗓音有些颤抖。
鹤声觉得自己的心被攫住了,密密麻麻的虫蚁啃噬骨骼,他几乎要被逼得发疯,眼尾带了点病态的殷红。
他拼命克制自己想要杀人的恶欲。
不可以。
至少,现在不可以。
他捏着桃枝,把它递到秦晚妆的小手里,小姑娘的手软软的,像块酥酥甜甜的奶糕。
鹤声对上小姑娘的目光,温润地笑了,笑容却未达眼底,他轻抚着小姑娘的后背,嗓音里带了无穷无尽的惶恐与茫然。
“往往,别哭。”
“往往,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