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雨萱迷迷糊糊地配合玄清子把苏曳抬到了大殿上首的高台处。
老头下黑手的时候她以为载满师兄弟情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结果他冲她招手时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仿佛他这么做是为了苏曳好。
真是怪人。
玄清子放下苏曳的腿,拉起他的手,两指搭在腕上凝神号了号,摸了摸下巴道:“跟我想得一模一样。”
师雨萱蹲在一边鼓起勇气问:“前辈,你这是要干嘛?”
玄清子晃着脑袋,摇头叹气,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给她解释:“别看这小子没事人一样,还跑过来迎我,其实身体早就是强弩之末,要不然就我那点把戏,也没那么容易阴到他。”
“年纪轻轻的,身体这么虚,里子都快被掏空了,外强中干,银样镴枪头,不外如是啊。”他接着感叹道。
师雨萱听着总觉得用词不太恰当。
不过,她感觉从老头的话中揣摩出了一点用意,问道:“所以……您是准备替他疗伤?”
玄清子眼睛闪了闪,道:“我是准备替他收尸呢,这不是来早了几天还没死么,只能先让他再活几天了。”
他捶了捶自己的老腰,别开脸去:“谁会担心这不肖师弟啊。”
不,你的行动不是这么说的。
师雨萱不好意思戳穿他,敷衍地“嗯嗯”应着。
玄清子继续检查苏曳的受伤情况,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到最后猛地一拍苏曳胳膊,怒斥道:“胡闹!”
“哪有人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的,明知一身仙骨毁了还不肯老老实实的休养,伤势一天没好过就算了,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居然还用玄渊之水来治疗!那是好东西吗?饮鸩止渴罢了!”他被气得狠了,站起来不停地来回踱步,看着苏曳昏沉沉的样,恨不得一脚踢醒他,“臭小子!从来就不让人省心!”
说罢,又迁怒起了师雨萱:“你个小姑娘,怎么搞的,也不拦着他点,不怕你对象死了,年纪轻轻守活寡吗?”
师雨萱心说大佬真不是我对象,碍于他的怒火,没敢澄清,小心翼翼地问:“苏曳大佬伤得很重吗?”
她知道苏曳伤势应该不轻,但后来看他又醒来召唤出了黑狱,便觉得可能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可看玄清子的表现,她觉得自己似乎太过乐观了。
“严重?呵,那是一个严重就能说的吗?”玄清子用脚踢踢苏曳的腿,对师雨萱说,“你自己看。”
怎么看?
师雨萱迷茫地低下头,贫瘠的修仙知识让她对此无从下手。但随即,她回想起了老头刚才的操作,以及之前那次无意识的内视体验,便按照印象,抓着苏曳的手,谨慎地分出一丝神识探了进去。
说不清是什么样奇妙的感觉,似乎眼前一花,意识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那是一个混沌狂暴的世界。
师雨萱内视过自己的身体,虽然她现在只有筑基期的修为,而且丹田也迥异于常人,但大体上应该是正常的,因此对比苏曳,便对他体内的景象感到格外诧异。
苏曳的体内没有常人应有的仿佛山川河流般的脉络,也没有灵力顺着脉络自行流转,他的体内如同一个由朦胧混沌的金色雾气组成的世界。此时,这个世界中有着无数看不见的罡风,裹挟着那些金色的雾形成一道又一道肆虐的风暴,把整个内天地搅得动荡不安。
师雨萱小心地控制自己的神识躲避那些风暴,向四周张望时又看见了一番奇景:金色雾的中间,夹杂着星星点点的莹白色光芒,犹如深夜的星空,而若是仔细辨别,在混沌的金色雾气中还有一层流动的阴影,如同附骨之疽。
玄清子的数落声萦绕在她耳朵:“黑狱玄渊被世人称为炼狱又岂是说笑的,万年寒潭水是可以暂时封存人体内的生机,甚至还能短时间激发潜能,但那是为了让囚犯不至于因为太痛苦而过早死去!拿万年寒潭水来压制伤势真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寒毒入体,我看你怎么办!”
师雨萱听得豁然开朗。
那层阴影一样的东西原来是寒毒。按照玄清子的说法,苏曳的身体内部早已千疮百孔,乱成了一团,寒毒入体,无疑雪上加霜。也就他仗着实力,表现得若无其事,才让人毫无所觉。
她看着苏曳沉睡的侧脸,一丝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平时,也这样吗?
她没有问出口,也没人能回答她。
玄清子骂累了,被骂的人没有反应,骂着也泄气,便一屁股坐下来,摸着苏曳另一只手的手腕号脉。
师雨萱回过神问:“前辈能治好他吗?”
又是不远千里赶来放倒苏曳,又是上下其手替他检查身体,这架势摆明了是给他治伤来的。至于老头口中的收尸一说,她充分怀疑这是某种傲娇的表现。
玄清子头也不抬,嘴里冷笑道:“没救了,等死吧。”
“……前辈你认真点。”
“我认真的。”老头忽然叹了口气,“老子可是剑修啊,你见过几个剑修会治病的?”
“那您到底干嘛来了?”
“收尸。”
玄清子的表情诚恳得不像作假,师雨萱哽了哽,疑问刚到嘴边,又听他惆怅地吐出口气,怅然道:“要不是他是我最小的师弟,我也巴不得他赶紧死了算了。可也就是我小师弟,要真死了,我起码得带他的尸身回祖地。”
“再说了,这混小子可是如今世间唯一的真仙,好几千年都没人修成过仙了,他光仙骨被毁就是个大问题,我一个凡人哪里有什么经验。”
师雨萱看他犹豫地搓着手,似有未竟之意,想了想说:“即使前辈你这么说,但我想,你应该多少有点办法吧?毕竟您是大佬的师兄,一定很牛逼。”
玄清子被她的马屁拍得很高兴,眉一挑,露出几分“孺子可教”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