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苍穹之下挨挨挤挤站满了人,皆是神色紧张,极目远眺。
金色巨阵悬浮在半空中,整个天际光华漫射。长风震动了浮云,惊雷破晓。最中间阵眼处立着一人,满身红衣猎猎作响,却未见分毫动容。
三万年前一场灵力风暴意外到来,顷刻摧毁了大半个浮元小世界。风暴始终笼罩在壁垒之上,时不时肆虐一番。
幸得先辈以身相护,落下遮天大阵。而后由当世第一阵法宗师余之萤作为执阵人,数万年如一日地庇护浮元。
待一切喧嚣归于平静,他睁开了眼,注视着阵眼处的玄晶缓缓失去光彩。与此同时大阵停了下来,不再运转。
所有人不敢置信地望着天空异象,负责护法的后辈们更是屏息以待。
不知何时,他们感觉彻骨的寒风不再彻骨,只是温柔撩起余谷主衣摆上一抹艳丽颜色。
余之萤随手拂动,唤出圆月银辉,转瞬落满了每个人肩头。他笑盈盈地俯瞰浮元大地,声音如林籁泉韵,一字一珠滚落凡尘。
“诸位——”
“风暴已散,万族之劫——”
“过去了……”
从今日起,浮元将迎来万物新生与众生自由。
天地间刹那寂静,而后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声响。有人情难自已落泪三尺,有人狂啸不止高呼幸甚至哉。
宫拂雨站在最前方,一直注视着余之萤。
三万年前落英谷还是桃园遗境,世代研习阵法,陶然山水。而眼前这人甫一出谷便惊艳了整个浮元。
一袭红衣,描金画焰,他的发间缠着落英谷至宝,口中叼着醉梦牡丹。
遥遥天水间,只惊鸿一瞥。
日光或明,或灭;
环佩或轻,或重。
然而不知从哪天起,余谷主不再如年少时张扬明艳,不可方物。
满头青丝成白雪,双唇失去桃李之色。甚至此刻当所有人喜不自禁颤栗时,他却只是披星戴月的归人。
“谷主——”宫拂雨御剑追来,第一时间想去接住落地之人,却被对方不着痕迹避开。
余之萤稳住身形,朝人笑道:“飞这么快,哪儿还有第一剑宗宗主的样子?”
脚下一顿,宫拂雨下意识就站回了与人适宜的距离,然后恭恭敬敬行上大礼:“谷主多年辛苦,晚辈在此谢过。微言不足重,往后您有任何差遣,六出上下定不负所托。”
其他宗门稍迟一步,听到宫拂雨的话忙不迭应和,皆是一副要为自己生、为自己死的模样,余之萤唇边泛出了一丝笑。
顺着那点笑意,宫拂雨难得僭越,问道:“您之后有什么打算?”
闻言众人齐齐看过来。
迎上这一道道好奇而又期待的目光,余之萤极为自然地开口:“遮天的玄晶快无用了,还能维持个三五天吧。我去一趟岷山,这回要多挖几颗。”
“前些日子陈素海上空的阵法破了个小洞,不知可有安排人补上了?若是没有,我刚好得空亲自去。”
“如雾境的材料……”
说着忽然又停了下来,余之萤扶额:“看我这记性。才亲口说过万族之劫过去,转身就忘了。”
清风徐徐,月华如水,此刻分外宜人。他又抬起眼,看向半空中。
那里已经没有遮天大阵的痕迹了,就好像一切从未存在过。可这三万年来养成的习惯就像是无法洗去的烙印,深深镌刻在他命里。以至于一朝重担卸下,提及余生时竟有些茫然。
有个后辈见谷主沉吟许久,忍不住冒头:“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重建落英谷?”
当年落英谷以百代英才为代价设了遮天大阵,万族之劫后只剩下了余之萤一人。
提议得到了所有人认同,他们甚至愿意倾毕生之力以报这份回护之恩。
然而余之萤只是弯弯眼睛:“早就说过不用了。”
言语间一股腥甜涌了上来,他需要尽快压制,于是向众人道了个别。
宫拂雨连忙跟在人后面:“谷主,您要去哪儿?”
对方好似晴日里偶然出现的云,下一秒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没来由地着急,又突然大声喊道:“谷主——之后便是冰洲剑尊的忌辰了,您会来吗?”
听到冰洲的名字那道身影好像停住了,又好像只是有些累,想要歇一歇。
不知过了多久,宫拂雨才听见那人的声音四散在风里。
“小友们不必挂怀,我要回家了。”
再不管身后众人挽留,余之萤迫不及待地要一去不复返。就是落英谷有些偏僻,而他走得又有些慢。
万年如一日地维持阵法,损耗无法想象。他体内早已积压了无数暗伤,不再执阵后伤势便会爆发。
方才站那儿与后辈们寒暄时他有些灵气激荡,虽不好过,但胜在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