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福临是考虑过让他的堂兄安亲王岳乐接他的班的①,被她和德国传教士汤若望以帝系转移会引发更大的危机为理由给严词拒绝了,经历一番波折后才最终定下了出过痘的八岁玄烨。
但如今的形式比当时更复杂,若是考虑玄烨同父异母的亲兄弟的话,宗室必然会扶植福全、常宁和隆僖,那么大清的帝系就会从这一代彻底发生一次转移,但身为皇玛嬷的她是最了解孙子们的秉性的,福全忠诚憨厚,常宁莽撞懒惰,隆禧单纯爱玩,这三人都没有帝王相,是绝对撑不住眼下风雨飘零的大清江山的。
若是挑选皇子登基的话,口吃的三阿哥胤祉在她心中是直接被淘汰的,那么就只有四阿哥胤禛一人可以考虑了。
太皇太后想到这些不禁低下头,摸着小四的后脑勺叹了口气。
玄烨八岁登基都还有鳌拜专权摄政呢,那时自己还有力气掌控朝政、威慑平衡四大辅臣。
但小四现在才两岁零两个月大,坐到龙椅上两条小短腿儿都悬空挨不到地面,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年好活了,君主太小,到时候朝中的那些文武大臣必定会支棱起来,外戚摄政也是有可能的,这两种方式都会动摇大清国本,是她打从心眼儿里不愿意看到的。
太皇太后不由得紧紧掐着自己的手掌心,眸光也跟着暗淡下来,从心中生出来一种年迈的力不从心的无奈之感。
她闭了闭眼在心中向长生天祈祷着,希望玄烨父子三人能够平平安安回来……
大厅中的气氛压抑极了,窗外的天色也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烛台上的蜡烛尽数点燃,大厅内亮如白昼,摇曳的烛光将众人的身影也照的乱晃起来,蝉鸣、蟋蟀声都透过玻璃窗隐隐约约传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动静。
众人忙打起精神循声往那边看去,就见到一个衣服被划得破破烂烂、脸上和身上都混着黄土和血痕的年轻带刀侍卫流着眼泪、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奴才护驾不利,搜山无果,还请太皇太后、太后娘娘恕罪。”
年轻侍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颤唞地从怀中捧出来两个沾满鲜血、破旧不堪的小东西放在地毯上,随后就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哽咽着对坐在上首的两宫太后说道。
听到他这话,刚刚才从软榻上站起来的太皇太后身子立刻晃动了一下。
“皇额娘!”皇太后琪琪格赶忙抬起手搀扶住了她的身子。
小四也紧紧抱着她的腿,仰着小脑袋担心地看着她。
“保清,保清,这是保清身上的玉佩啊!”
坐在荣嫔对面的惠嫔当辨认清楚地毯上那半枚碎掉的青玉是保清随身佩戴着的麒麟玉佩后,她瞳孔紧缩吓得从圈椅上滑了下来。
“娘娘!”
大宫女喜莲忙弯下腰搀扶起手软脚软的惠嫔,纳喇氏连滚带爬地冲到侍卫跟前,随后双手颤唞地将碎玉佩抓在手里放在心口,泪水瞬间决堤绝望地哭喊着:“保清,额娘的保清啊!”
玉茬子的碎口将她柔软的掌心划破一滴一滴的鲜血也顺着手指缝隙落到了地毯上,喜莲半跪在地上用身子支撑着哭得撕心裂肺跌坐在地上的惠嫔。
惠嫔的哭声把小五胤祺给吵醒了,半岁的小奶娃立刻也跟着扯开小嫩嗓哭泣,坐在右边圈椅上紧挨着安嫔李氏坐的宜嫔随即条件反射地就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冲上前。
然而还未等她起身,站在软榻边穿着青衣的奶嬷嬷就赶忙将哇哇大哭的五阿哥给小心翼翼抱到怀里去偏厅喂奶了。
宜嫔明亮的桃花眼也瞬间暗淡了下来,有些失落地又往后坐了坐。
此时皇太后也搀扶着太皇太后慢慢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待看到另一件东西是个残破的宽檐小凉帽,边缘上还明显有被动物啃咬过的痕迹,而纳喇氏却对其没有反应,那么不必说这小凉帽的主人肯定就是太子胤礽了。
“说清楚,你们到底是怎么遇刺的?”太皇太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皱着眉头对年轻侍卫说道。
除了悲痛欲绝的纳喇氏外,其余的人也都将视线给转移到了侍卫身上。
当皇上遇刺的消息传入皇宫后,太皇太后立即安排裕亲王福全带着御前侍卫们去施救了,因为时间紧急,大家还一直都不知道这个详细过程呢。
“回太皇太后的话,午时初太子殿下射中了一只鹿,皇上龙心大悦,我们就准备回宫了,谁知路过那棵‘罪槐’时,刚刚下马就突然从茂密的草丛中射出来了几十支涂有毒|药的飞箭,还未等奴才们反应过来又有几十个武艺高强、穿着绿衣服的蒙面人大喊着‘反清复明’从那边跳了出来。”
“然后我们就打了起来,因为景山与紫禁城挨的很近,皇上这次出行带的人和暗卫都不多,他们隐蔽的很好还搞偷袭,后来又冒出来一大波蒙面人,我们最后没抵挡住,待回过神后才发现皇上、太子和大阿哥都失踪了。”
年轻侍卫羞愧难当地低着头说道。
太皇太后也愕然极了,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是当年大明的末代皇帝崇祯朱由检自缢的地方,她儿子福临后来给它拴了一根铁链,为了收拢民心,特意规定皇族之人在景山骑马路过此地时,必须下马步行通过②。
竟然选择在这个地方刺杀皇帝,盛夏山间绿荫繁茂,这群反贼们还都穿着绿衣服,显然他们这是早有预谋啊!
“你们没有找到人就去继续找啊,汗阿玛他们肯定还活着的!”胤小禛听得气愤极了,一张小脸都憋得红彤彤的。
皇太后也急的不行,用蒙语焦急地询问道:“景贵妃和裕亲王如何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