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忧坐在佛像前,握着一块软布,擦拭腕上的银铃铛。
拴着银铃的红绳已经有十余年了,却依旧十分潋滟,串在里面的那股金丝再月光下若隐若现,看上去有些许诡异的妖冶。
苍白的指尖捏住红绳,忽然用力一扯。
红绳十分坚韧,一点儿也不散,震颤了一下,很快又贴上少年的腕骨。
大约是身处佛堂的缘故,裴忧的胸腔中生起些莫名的烦躁,红绳被他拎在手中转来转去。
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根拴着银铃的红绳和普通的手绳并不一样,无头无尾,结实地绕成一个圈。
在裴忧小的时候,绳圈还有些大,能在他的腕骨上绕足足两圈,而现在,它几乎贴合上裴忧的腕骨,像是一道牢固的枷锁。
南楚有这样一个古老的诅咒——如果在绳索间缠上金丝,就能把人的灵魂拴住。
南楚人都十分默契地避讳着,至于这个说法究竟是真的,还是一传十十传百的传言,就不得而知了。
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裴忧倚在佛像下的莲花座上,抓住袖中匕首丢了出去。
一阵仓皇的脚步声后,云及的声音传进来:“公子,是我。”
裴忧站起身来,弯着眼睫,却轻轻地叹了口气。
真是遗憾。
少年咬破一颗青梅,酸涩的汁水溅出来,他的烦躁似乎才平静些。
云及走进来时,裴忧坐在佛像前,雪白的袍角微散开,眉间跃动着明灭的烛光,看上去眣丽又无辜。
要不是方才衣袖勾住门框,跳了线,他几乎要以为刚才那把狠戾的匕首是眼花的错觉。
“我找到第七善了。”
“是吗?”裴忧笑吟吟地站起来,腕上的银铃随着他的动作,又快活地颤动。
云及走在前面,忍不住回过头:“公子为什么要行善?”
云及问完,又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有些无聊。毕竟大多数人行善都是为了结下善缘,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十分不同的理由了。
但是,他得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回答。
“因为有趣。”裴忧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因为刀尖划过喉骨时,十分有趣。
*
漆黑夜幕中,一名年轻女子站在崖边。
“你是云公子吗?”她迎了上去,还没站定就问了出来。
云及点头,看着女子焦灼的眉眼,安抚:“放心,小月会找回来的。”
然后,他简短给裴忧介绍:“这是沈胭姑娘,带着堂妹小月来京城投奔舅母。下午时小卓还在睡觉,沈姑娘独自去打了些水来,回来时就找不到小月了。”
最后,他们在崖边发现了幼童的足印。好在小月跌下去时,被崖壁上的一颗枯树挂住,有惊无险地被救了上来。
裴忧的指腹在匕首尖上点了点,“七”字都写得十分潦草。
小月年纪小,不知道此事的凶险,被救上来后,没多久就从惊吓中缓了过来。
沈胭抱着她过来道谢,小姑娘抱着只娃娃,从堂姐怀中探出头,看到裴忧手中也有个娃娃。
那只娃娃和她的不一样,有点奇怪,眼睛的位置是两个空空的洞,手腕脚踝的位置都被红绳牵着,像极了皮影戏中的牵线人偶。
裴忧把人偶抱在怀中,垂着眉眼,似乎是在拍哄,又似乎不是。
小月无端生出些亲近感,从堂姐的怀中下来,盘膝坐到裴忧对面。
“我也有娃娃。”小月眉眼弯弯地把自己的娃娃递到裴忧面前。
裴忧提着红绳,将人偶拉成一个有些扭曲的姿势。
“她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