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林炜毅觉得很荒唐，可是，他还是按着那个女人给的地址，裹着棉袄出了门。

女人给的地址是青城，一个在江城西南方向的城市。

林炜毅按照地址找到了这个位于海边的小农村。在半山腰上，有一座白砖砌起来的房子，瓦片屋顶与坚硬石墙都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跟着土路，林炜毅来到了这栋房子的门口。三根香烛在火炉里燃烧，白花挂满了整个大厅。在正对大门的木桌上，摆放着的是一个慈祥老人的黑白照片。

而在大厅的角落，是一个穿着破烂棉服的男孩。他蜷缩在角落，寒风从门缝吹进来，他就把衣服再裹紧一点。

衔接处的棉絮被风吹散，男孩的眼泪也被风吹干。

那个男孩不是别人，正是林阳。而那个慈祥的老人，就是昨日才过世的林阳的外婆。

当林炜毅看到林阳的第一眼，他就知道林阳是自己的儿子。十七岁的林阳和十七岁的林炜毅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冷吗？”林炜毅蹲下来，为林阳挡住了风口。

林阳警惕地打量了林炜毅一眼，眼睛里有点点泪光。

人的血缘是斩不断的。或许父子间的联系就在这一眼里契定，林阳只这一眼，就信任了林炜毅。

他说：“冷。”

林炜毅摸了摸林阳的手，是冰凉的。因为寒风，林阳小麦色的手已经裂出了小小的伤口。

林炜毅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覆在了林阳身上。

他萌生了带林阳回家的想法。但是，他的手机响了。

电话那头，是顾瑾城。顾瑾城高兴地叫林炜毅回家吃饭，兰姨炒了好多好菜，全都是林炜毅喜欢吃的。

林炜毅没回话，瞄了一眼林阳的餐桌，只有一个焉了的白菜。

他心疼林阳，可他不知道怎么和顾瑾城解释。

林炜毅只好把这个计划暂时搁浅。

在之后的时间里，他帮林阳的屋子翻了新，为他付了高中和大学的学费。他给林阳买了好多衣服，还会定期给林阳打钱。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了今年七月。

当林炜毅在录音室里的时候，他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是林阳给的号码。那边的民警说，林阳在打工的时候和别人起了纠纷打架。

林炜毅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每个月都给林阳足够的零花钱，但林阳还是勤俭节约惯了，不光当家教、拍视频，还在便利店里兼职。

便利店的工作很累，而且开在闹市区里，林阳长得显小，看上去就是软柿子。那顾客喝醉了酒，起了冲突，两人便扭打在了一起。

于是，为了看好林阳，林炜毅把他带回了家。

故事说完了，林炜毅缓缓站起身，“瑾城，阳阳是个很乖的小孩。”

“我知道。”顾瑾城说。

林炜毅与他说了这么多林阳的故事，无非就是想明确顾瑾城作为长辈的身份。

事实上，顾瑾城也一直认为自己是长辈，哪怕因为长相的过度相像会有一瞬间的恍惚，但他依旧将林阳当做一个孩子看待。

“你们的年龄没有相差很大，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当好长辈这个身份。”林炜毅摩挲着顾瑾城的肩膀，“瑾城，你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我也一直很相信你。对阳阳好一点，担负起当家长的责任。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顾瑾城的眼眸有点失焦。他缓缓抬头，又把焦点聚集到林炜毅的脸上。

“嗯。”

“很好。”林炜毅的指尖勾过顾瑾城的下颚，“我知道你也为难。这件事情我会想办法，你不用为之费心，好好准备综艺节目吧。”

说完，他走出了房间，离开前，不忘和顾瑾城多说一句：“晚上回来吃饭吧，煮了你喜欢吃的菜。”

长辈的身份究竟是什么身份？顾瑾城不知道。

他从小就缺乏长辈的关怀。长辈这个词对他来说，就像是处在氤氲的大雾之中，模糊不清。

顾瑾城带着这样的疑惑回到了家。家里，已经准备好了热腾腾的饭菜。

正如林炜毅所说，做得都是顾瑾城喜欢的菜。牛肉，土豆，还有生菜沙拉。

但顾瑾城却始终提不起精神。

或许，保持距离真的是对的吗？

顾瑾城把叉子抵住盘子，转啊转啊，叉子掉落地上。

他赶紧去捡，却无意碰到了另一只手。

小麦色的肌肤与青绿色的血管，皮肤与皮肤触碰的时候还带着温热。

“顾叔，你的叉子。”林阳先他一步将叉子递给了他。

“谢谢。”顾瑾城接过叉子，尴尬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