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宣在山上走了一圈,就听到某个屋子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原来被山贼捉上山来的可怜妇女们被关在了一个大屋里。屋中只有一个半尺见方的窗户,门外则被一只铁锁锁着。上山前周宣因为带着宝剑行动不便,就将宝剑交给贺琼保管了,之后他上山时又将那口宝剑还给了她。此时这剑倒是派上了用场。山贼哪有什么好铁铸锁,她用宝剑砍了一下,那锁就应声而断。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了,屋里也没有点灯,周宣眼神好些,黑夜里也能看清这些女子竟然都衣不蔽体,忙说:“诸位不要惊慌,在下已将匪徒尽数擒获,请几位先在这里等一会,在下去取几件衣裳来给几位姐姐穿上。”那些女子哪里听她说话,只蜷缩成一团呜咽着哭。好在山匪房子建的紧密,她将门掩上,去了几个房间,原本想找几件男装,谁知倒发现了不少女装。因为没数几个人,她担心不够,就取了一大堆衣服和一只蜡烛。 回到那间关押女子的屋子,周宣先将带来的衣服披在了几人身上,又点燃了蜡烛,对着自己的脸一照。此时她还穿着女子衣裳,没换过来。那些被捉来的妇女见她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虽然见她身上也有血迹,但也不由得多信了她几分。其中一个还颤着声音问:“是有官兵来剿匪了吗?姑娘也是被抓来的吗?” 周宣担心说自己是男子会吓着这些女子,只得默认了自己是女子。她说:“并非有官兵来剿匪,但是匪徒如今也都已被捕获,有些死了,活着的如今也动弹不得,只待官府来带走审问,再依法处斩了。几位姐姐不用担心,快随我去,按旧例,匪徒家眷会被籍没为奴,因此我要赶紧送几位姐姐下山回家了。你们回家之后不要声张。只说自己远嫁了,如今守寡了就是。” 有几个女子却哭泣起来,说:“奴家原本就是本地的人,被抓走时乡亲们都知道的,现在哪里还有脸回家,就是回去了,也会被乡亲们的唾沫淹死的。” 这一哭,那几个似乎是外地被抢来的女子也哭泣起来,纷纷说这事隐瞒不过去,不如就此死了算了。 周宣见状,只能先劝这十几人穿好衣服再说话。她将蜡烛立在屋中,自己起身出去了。虽然她心里是很不认可这种‘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奇葩观念,更不可能支持受害者有罪论,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就是这个年代的社会现实。这些女子怕是难回得了家了,得给她们找个地方安置才行。 不过这事可以后想,当务之急是给她们找个地方先安置住。这去省城搬救兵的人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三日就会回来。而官兵来了,肯定会对此地大肆搜查。这些女子久被关押,又遭虐待,难免落得一身病痛,这三天时间哪里走得远。 过了约么一刻钟,几个女子都整理好了形容。周宣这才发现她们年纪都不大,最大的也就二十出头。她怕几个年纪小些的女孩子受了这么大的罪,话说不清楚,就挑了那个年纪最大的女孩子说话。那女孩子虽然看着依旧处在恐惧中,说话倒算得上是有条有理。周宣问了她,方才知道这里陆陆续续有过近百的女孩子,只是有些坚决反抗因此被杀,有些怀孕后死于难产,有些是身体差,在这里吃不饱穿不暖,最终虚弱而死。更多的还是被山匪凌虐而死。她还说,自己算是最早被捉来的女子,当年被捉时不过十六岁,已经许了人家,就是翻过东山去成亲的,谁知竟遭此横祸。她来此后也曾怀孕,但她性子烈,以手锤腹,锤得落胎了,自此不曾再怀孕,才侥幸活到今天。说着,这女子就忍不住流下泪来,其余女子也都泪下如雨,周宣难免又安慰了她们一番。心里则将山匪背后的保护伞骂了千万遍。 接着,周宣又问了问她们的姓名、年纪、家庭情况、特长。待得知几人都会女红,还有几个出身不错的女孩子能识字、算数,心里大约有了计较。说:“几位姐姐都是受了山匪祸害的人,我将这山匪劫得的钱财取些来,我先将你们送到山下,你们若是能回家的,就取了银子,结伴回家,回不得的就在那里等我几日,待事了,我就带你们去盘下个店面,以后假称寡妇,做些针线纺织之类的活计,也能度日。倘若有中意的男子,再嫁也好。” 那年纪最长的女子当下跪下给她磕头,其余人见状也纷纷跪下,周宣忙称不用,又将她们一一扶起。接着就驾着来时赶着的牛车一一将她们送到山下。如此往返了三四次才将人送完,中间有因为担忧死掉的山匪腐烂引发瘟疫,她还将尸体拖到一起,一把火烧了。几个还在□□喘息的山匪见了这都不敢出声了。 送完了最后一批人,已经是第三日中午了。这两日周宣都没怎么合眼,此时骤然闲了下来,困倦的不行。但她更怕在这黎明前夕出什么事,只得勉力支撑。 直到了月上中天,她忽然听见了一阵马蹄声,正在喜悦之时,忽然觉得不对,心想,这来的是谁还不知道,若是本地官员得了音信来灭口可怎么好? 也是因此,她赶紧跑到了山寨瞭望小路的哨岗处,只见一马当先的正是贺琼,喜得不行,疾走出了山寨来迎接,连困倦都忘了。贺琼见了她,连忙下马,说:“周大哥,辛苦你了,我等去回禀了燕州州牧大人,大人连夜审了匪首,得知宣化府府尹竟与山匪勾连,甚为震怒,派遣了燕州守军中的一位千户大人随我来,带了其余的山匪和此间府尹回省城问话。你在这边可还好吗?” 周宣心知他问的不止自己,还有被山匪抓到的女子,忙说:“好得很呢,一点风浪没起。只是我担心那些死了的山匪招来病祸,所以一把火烧了干净。” 贺琼也吃了一惊,说:“我原以为周兄菩萨心肠,不想也有此金刚怒目相。如此也好,省了这搬运尸体的麻烦了。” 周宣这才想起来这古代好像很讲究有个全尸,入土为安,难怪那些匪徒这两天见她如见鬼了。 罗华原本是不太善于骑马的,如今也才赶到前面来,也翻身下了马。他已换回了一身青衣,正是个潇洒读书人的样子了,全然看不出他女装时也没有违和感。待下了马,他才说:“如今周兄弟一人在此守了三天,恐怕都没怎么闭过眼,如今必定疲惫极了,且先寻个地方让他休息一会为妙。待天亮后,他还要一起赶去省城。” 周宣依言找了个平地,铺上衣服,睡了一会。待天亮,两人就把她叫醒,跟上官兵,一起奔赴省城。 虽然那一阵小睡不足以消除她的疲惫,但是她毕竟年轻,身体素质又好,因此也不是很难受。这一路上也就很兴奋地问了问两人去州中的事,才得知两人连夜赶到了燕州首府,待清晨,就直奔了首府府尹处,首府府尹听闻此事涉及同级朝廷命官,不敢私自将人赶走,也不敢随意处置,就带着人去了州牧处。州牧付大人乃是一位心系百姓的好官,虽然得知此事时已是黄昏,但还是连夜审问了山匪首领,得知是宣化府府尹勾结山匪,为他排除异己、掳掠异宝美女后,不由大怒,次日就点了官兵带着他们赶了过来,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因此才来得这么快。 “苦了我这马了,本就不如你的那匹神骏,如今跑了两天,膘都没了。不知何日才能恢复。”贺琼还调侃了一句。 到日暮时,这一行人才到了燕州首府正德府,因周宣还穿着被血污染了的女装,不宜面见官员,三人就现在一站处盘桓了一晚,也好整理仪容。只待第二日作为证人参加庭审。 周宣沐浴后重新换了男子衣裳,又梳了男子发髻,却也不想休息,只觉得过了疲惫的那一阵,又起了兴奋,不想休息。另外两人见她不愿休息,也不勉强。三人同饮了一壶酒,贺琼还好,罗华守孝几年,守孝前年纪小,饮酒也不多,因此酒量最差,有些上脸。待几人饮了酒,都兴奋起来,贺琼忽然说:“我与两位兄长一见如故,如今有一个不情之请,如今难以忍耐,想要说出来。两位兄长若不允,我也没什么怨言。不知两位愿不愿听。” 罗华有点醉了,说不清楚话,周宣含笑看着他,说:“贺兄弟且说吧。” 贺琼原本就不是那种矫情的人,当下就说出了请求:“我想与两位兄长结为异性兄弟,不知可否。” 余下两人当然毫无意义,罗华更说:“两位兄弟祝我报仇,我心中早已将两位当成了亲兄弟,就是贺弟不说,我也有这个请求。” 接着,三人就求了个香炉,三支檀香,走出驿站,点了香,面向东跪下。 几人论了序齿,果然是罗华最年长,周宣其次,贺琼最年幼。因此就让罗华做了大哥,周宣做了二哥,贺琼做了三弟。三人叩了三个头,约定此生都做异性兄弟,永不相负。 接着,几人又告诉了彼此家庭情况。原来贺琼竟然是本朝开国功臣贺铁衣的后人,不过贺家如今是个大家族,他爹虽然是这一辈的家主,袭了侯爵。但贺琼是庶子,生母又早死,在家中不受重视,有志难申,此次是去北边战场投军的。 待三人说够了话,已是月挂中天的时间了。因第二日还要去参加审问,就各自回了房间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