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再回应他,崩塌的山洞像沉睡的巨兽,只听得到寒风沉沉的呼啸声。
山间水气冉冉弥漫,冷得骨头缝里都疼。休息够了,凤归晚手撑着地,弯腰准备爬起来,却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硌得慌,他伸手一摸,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才发现是一个香囊。
他缓了缓,伸手打开了香囊,里头是一颗灰蒙蒙的珠子。
凤归晚对它有印象,没记错的话,徐长烟曾拿着这颗珠子给赵无眠治过病。
他记得,昨晚他已经把它还给了徐长烟,但现在怎么又回到自己身上了,是徐婶婶悄悄塞给他的吗?
珠子还是那珠子,只可惜物是人非。凤归晚叹了口气,伸手捏起了这颗珠子,不知是因为他手上的水汽,还是那珠子太滑,只听“叭”的一下,珠子掉在了地上。
一缕裂痕顺着珠身缓缓蔓延,凤归晚吓了一跳,连忙弯腰去捡,却发现珠子完好无损,只是像鸡蛋剥去了外壳,灰蒙蒙的一层褪去后,露出里面的真面目来。
那珠子如同满月皎洁,明内外通,自发着莹莹的微光,一看就不是凡物。凤归晚呼吸一窒,脑中不自觉地冒出来一个词,
这是……
蛟珠?
那群道士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东西,原来一直放在徐长烟的身上。
凤归晚蹲下/身,蛟珠透亮光滑,灵气四溢,它再美也是死物,可因为它那所谓的功效,被那些虞山修士全给毁了,他们毁了徐长烟,毁了赵千里,同时也毁了他们自己。
凤归晚心里难受,他拇指抚过蛟珠,想起徐长烟说过的那些话。
她说她不顾一切回了那里,忍辱负重十几年,就是为了报仇,她满手鲜血,她会去地狱忏悔。
可他觉得,该忏悔的从来都不是她。
那些修士是真的该死,世间因果轮回不会遗忘任何人,种的什么因,就结了什么果。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毁我一栗,我夺人三斗。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凤归晚叹了一口气,伸手捡起蛟珠欲塞入香囊中,食指却探到一张薄薄的宣纸。
他记得,上一次拿到香囊的时候里头并没有纸,心中灵机一动,食指和中指捏出那张纸来,山顶风把宣纸吹得烈烈作响,被风扬起纸页一角,那纸上果然隐隐约约有墨迹。
凤归晚小心翼翼的摊开纸张,上面是一副画,画中男子朗身而立,怀中拥着妻子,妻子容貌秀美,腹中高高耸起,男子的手温柔抚在腹上,画面恬静美好。
画下用小楷写了一行小字,凤归晚细细看去,是两行很出名的诗句,他轻声的念了出来:“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
照无眠,不应有恨。
赵无眠,不应有恨。
凤归晚鼻子泛酸,赵无眠,那孩子原来是赵无眠。
徐长烟说过,她浑身血腥与罪恶,但那孩子生来干干净净,原来连名字都有了暗示,是他愚笨了,他早该想到的。
还好,还有赵无眠。还好,故事的结尾不单单只有血腥与屠戮,还有生命的延续,还好还好……
他转过头对着坍塌的山洞,一字一句认真承诺道:“徐婶婶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
天色愈发暗淡,凤归晚最后看了一眼被掩埋的山洞,转头往山下走去,他得走快点,还有人在等他。
山腰上,凤归晚匆匆赶来,他找到了持剑站于洞口的杨细,昏昏欲睡的凤岐和赵无眠。
杨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无碍,才收好剑,叫道:“大少爷。”
听到声响,凤岐与赵无眠同时睁开眼,警惕的盯着来人,见是凤归晚后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外头死寂一片,凤岐担心凤归晚,又不敢去找,这会儿见他平安回来,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抽抽噎噎道:“晚晚你终于回来了,屠蛟结束了吗?”
“结束了。”凤归晚弯腰牵过凤岐的手,轻声哄道:“怎么还哭了,没事了,都结束了,我们下山吧。”
他朝外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越来越黑了,他们不能再耽误了。
夜晚的山间,太多的危险,太多的不确定,万一遇到野兽什么的还是大麻烦。
好在杨细手脚极快,背着凤岐,架着凤归晚,拉着赵无眠飞快下了山。
山下早已灯火通明,凤归晚终于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人间。
可山顶上,却还是人间地狱,那里血流成河,残肢断臂与碎肉散得到处都是。
今晚不处理,那山间的野兽会把尸骸叼得到处都是,对面一个上长春山的猎户来说都是灾难。
而且尝过人肉的美味之后,野兽会把目标对准活人,那这座长春山可就再也无法踏足。
凤归晚想了想,对杨细道:“山顶尸横片野,你找几个胆大的镇民,去山顶处理一下。”
“是。”杨细放下凤岐飞快走了。
只留下凤归晚和两孩子,凤归晚抬脚朝灯火处走去。
“走吧,回去了。”
“好,可是晚晚……我腿还是好酸。”凤岐赖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晚晚你背我回家好不好?”
“不行,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