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胖连忙告饶:“错了错了,以后再也不叫你小名了。”
顾疏放瞄着女侠,小学三年级的认知自动让她把“笑”转换成了“xiao”,暗暗想:原来,她叫“xiao xiao”啊。
“喂,小妮儿,”“xiao xiao”用膝盖蹭了蹭她的腿,问,“那老太太为什么拐你。”
她抬头,直直地看着林一笑,回答说:“她说要我长大了给他儿子当媳妇。”
话音刚落,“xiao xiao”神色一顿,冷淡的眸子里多了一丝同情,但这份“同情”中又掺杂着一团闪烁的怒火。
但只一瞬,这点情绪变化便散在了风里,“xiao xiao”又变回了那个冷漠倨傲的擀面杖女侠。
她瞥了顾疏放一眼,清了清嗓子,别扭地说:“别害怕,已经没事了,张老太太就一神经病,看上你无非是因为你长的漂亮能改善改善她家那基因,但这不是你的错,不对,这本来就不是一种错。”
——长的好看怎么会是一种错呢。
顾疏放一怔,她跟着那个自称是小姨同事的男人颠沛流离了半个中国,这期间她没哭没闹,但不代表她没有自己的思想。
世界上这么多人,为什么碰到这种事的人偏偏是她?
是她不好吗?
但在兵荒马乱的日子里没人能给她一个答案,击溃这些荒唐想法的人,是眼前这个看起来不是很友善,甚至可以说是没什么耐心的女孩。
她肯定的告诉她,这不是她的错。错的是拐卖她的人。
刹那间,顾疏放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决堤,泪水模糊了视线。
慌的人变成了难得同情心泛滥的“女侠”。
“女侠”自己都不用人哄,又怎么会哄别人。别扭了半天,只能学着奶奶的样子,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她这才发现顾疏放身上的衣服已经变形了——白色的T恤松松垮垮的套在她瘦削的身体上,瘦弱的肩膀半露在月光下,宛如上了釉的白瓷。
“女侠”眉目微蹙,在心里把张老太又里三层外三层地□□了一番——居然给小孩穿这样的衣服,简直其心可诛!
“二胖,把你T恤脱下来。”她朝王胖狗努了努下巴,吩咐道。
顾疏放擦干眼泪,茫然地看着她。
“好,”王二胖刚准备脱衣服,脑子忽然上线,问:“我脱衣服干嘛啊?”
“女侠”轻“啧”了声,清冷的声音里掺杂着一些戾气:“让你脱你就脱,怎么多废话,你里面不还穿着嘛。”
“哦。”王二胖老老实实把短袖脱下来隔着小女孩递给了她,问:“你要干嘛?”
她打量着身边乖巧怯懦的顾疏放——这“白色米奇”王二胖穿太紧了,小妮儿穿又太胖了,给她自己身上这件改小了的蓝色老爷背心倒是差不多。
小姑娘瘦瘦小小的,坐着还比她矮一个头,被竹条抽打过的痕迹在她这样的细皮嫩肉上格外刺眼,虽然恐高但坐姿端正,想来应该是家教很好的小朋友。
“王二胖,你给我背过去,我不让你转过来你不准转过来,”说完,她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动作轻点,树枝压断了咱们仨都完蛋!”
王二胖拖着长音答应了声,小心翼翼地背过了身,没有再次引起“局部地震”。
顾疏放心下一动:“xiao xiao”是怕她会害怕吗?
没等她想明白,肩膀被“女侠”拍了一下:“你,闭上眼睛。”
顾疏放点了点头,紧紧地闭上了眼,身侧传来衣料摩擦的“簌簌”声,不一会儿,“女侠”懒洋洋地对她说:“好了,睁开眼吧。”
她睁开眼,“女侠”身上已经换上了王二胖的白色短袖,把自己身上的蓝色背心递给了她:“自己换上,我不看。”
顾疏放对此虽然有预感,但当预想成真的时,她还是被惊在了原地。
“女侠”见她没动静,皱着的眉头又深了一些,说:“不会穿衣服?”
“会......”她“会”字还没说完,“女侠”就把衣服拿了回去,利落地套到了她的头上,没等她反应过来,还温热的老头背心就服帖地穿在了她身上,低头能嗅到淡淡的奶香味。
她看着“女侠”:“女侠”看起来和一旁的二胖差不多大,但气质和宛如年画娃娃讨喜吉祥的二胖泾渭分明。
她的身高也比王二胖高一些,虽然靠在树干上,但腰没有塌下去,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气质。
藕段一样白嫩的长腿悬在空中随意地晃着,身上肥大的“白色米奇”借着晚风贴在她平坦的腹部上,黑色短裤的裤脚时不时跟着风一起摆动,脚上的红拖鞋大半都是悬空的,全靠脚拇指勾着才没有掉下去。
她懒懒地望着远方,眼皮耸拉着,这个世界好像没什么值得她正眼看的东西。
村里的喇叭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喇叭里的女声操着方言怒气十足地喊道:“林一笑!你个小死孩子麻利地给我领着人家小闺女滚过来,晚一秒后果自负!”
这个山旮旯的方言并不难理解,小女孩有些出神地想:原来她大名叫“lin yi xiao”。
这个名字真好听。
没等她回过神,刚刚被全村点名的“lin yi xiao”一改之前惜字如金的冷酷形象,迅速跳下了树,对二胖说:“你带着她去村委会找我奶奶,我先跑了!”
话音刚落,她跑向了那棵遗世独立的树,白色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融进了幽蓝的夜色。
那背影像一团白色火焰,撕破了漫无边际的黑夜,燎照了野草连天的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