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章(1 / 2)撩拨重臣后他当真了首页

李成绮怔然一瞬,但也只有一瞬。

须臾之间他脑中闪过无数想法,但没有任何一个是同谢明月坦白。

当年他尚大权在握时谢明月已敢暗度陈仓,眼下他手无缚鸡之力,任何可以亲近信赖的臣子都不在身边,怎敢轻易吐露身份?况且就算他如实说明,如此怪力乱神之事,谢明月信与不信都未可知,比起他信,李成绮更觉得谢明月会将他当成疯子。

“什么?”他睁开眼,颤颤发问。

好像害怕得无以复加。

“先前陛下送冰到谢府中,臣以为陛下早就知道。”谢明月道。

李成绮小声解释,“小侯爷求您给孤找了先生,这是孤给小侯爷的谢礼。”

他的解释在谢明月似笑非笑的表情中越来越底气不足。

李成绮当时命人送东西时便意味不明,不过现在看谢明月的笑容,他微妙地觉得还是不要说清会对自己更好。

“陛下很聪明。”谢明月说这话时看起来居然颇欣慰,他意有所指,李成绮却不点破,只表情怯怯地装傻。

少年人最大的好处就在于旁人对他们,比对成人要宽容太多。

这样怯懦的神情倘若放在先前的李成绮身上是不可想象之事,必会引得诘责,小皇帝则不然,孩子而已,此种行为无伤大雅。

“孤不聪明。”他嘀咕,“就算有点小聪明都被吓没了。”

他孩子气的抱怨听的谢明月微微笑起,谢明月看着他毛茸茸的发顶,又想伸手去揉揉了,“臣说了陛下不必怕臣,”他伸手,欲要摸摸李成绮的头发,李成绮眼尖,在谢明月碰他之前躲开了,“不过陛下既然害怕,就懂事些。”

李成绮心说要碰的是你,擦手的是,还要碰的也是你,孤绝不惯你这些破毛病。

“孤不懂事,所以才要先生好好教导。”他怕过之后就顶嘴,微微仰着头,笑里带着点挑衅,猫扬爪子似的。

谢明月笑,不以为忤。

李成绮漫不经心:“谢相于国事夙兴夜寐,还要分出时候来教导孤,实在劳烦谢相,多亏了有谢相这般的股肱之臣,我周朝才能国运昌隆,”他顿了顿,“依孤看,谢相两朝元老,功劳甚大,谢相之功,可比先帝之功。”

谢明月闻言唇角仍有笑意,眼中却没有了。

李成绮顿感无可奈何。

他都贬低自己来盛赞谢明月之功了,谢明月到底在不高兴什么,而且这不高兴还不是惺惺作态,却是当真不高兴了。

你对我死后声誉的维护要是能放在我死前就好了。

李成绮甚至想拍拍谢明月的肩膀对他说谢卿不必如此。

“臣不过腐草荧光,不可比先帝皓月之辉,”谢明月语调淡淡,“陛下不知先帝功绩,日后上朝亦不便,今日臣不在长乐宫中讲课,来人,去书房中取世祖本纪。”

李成绮惊愕。

宫人低头不敢看小皇帝脸色,领命出去。

谢明月和颜悦色,“抄写世祖本纪,既能知晓先帝生平,不至于被问及先祖时无话可说,又能练字,还可静心凝神,修炼心性,可谓一举三得。”

让他去抄自己的生平?

李成绮表情活像生吞一盘苦瓜,谢明月说的冠冕堂皇,况且就算他不找理由,直接让李成绮抄写,李成绮也不能找出什么理由拒绝,除非他手现在断了。

李成绮磨磨蹭蹭,“孤冷。”

“陛下在床上抄就好,”谢明月善解人意,“正好床上还有先帝用过的桌子。”

李成绮很想问一句先帝是喜欢在床上吃饭吗,不过他觉得自己要是问出口,谢明月可能要他抄两遍,于是很有骨气地闭上嘴。

他很恨,恨谢明月,恨撰写世祖本纪的文官,恨上辈子自己为什么非要在床上批奏折。

李成绮趴在桌面上。

他坐没坐相,谢明月没有出言提醒,用卷起的书在他腰背上轻轻一点。

李成绮猝不及防,猛地弹起。

“君子危坐。”谢明月说。

谢明月一直站着,腰背挺拔,立如青竹,李成绮反驳不出严以律人宽以待人的话,便忿忿坐直。

他上辈子仪态极佳,哪怕病重时,只要还能坐起,他都不会松懈半点。

好看,但累。

李成绮不和谢明月对视,专注地盯着桌子看。

桌子当年选的木料不是最好,李成绮要的急,且不拘料子,有什么就命匠人用的什么,这张桌子在他床上摆了十几年,桌面早就旧了,有些刮蹭痕迹。

谢明月取来笔墨。

李成绮还不抬头,视线里除了桌子,就只有桌子上在摆砚台的手。

谢明月的手,是拿笔的手。

离得太近,李成绮几乎能看见上面薄薄的茧子。

细看之下,他手上有伤,有茧,有平常人都有的纹理,并不那样完美无缺,并不那么,高不可攀。

他手上有股的药味,萦绕在李成绮鼻尖,淡,却苦的惊人,李成绮常年吃药,并不觉得难闻,反而十分熟悉。

李成绮一怔,抬起头。

未与谢明月视线相交,却见他垂首,认真地摆放着桌上的东西。

在李成绮还活着的时候,谢明月也曾这样为病中的他摆放笔砚,一些小事罢了,当时已位极人臣的谢明月却从不愿意假手于人,明明是几年之前的事,但仿佛,已邈如旷世。

在二人对视之前,李成绮挪开了视线。

好在谢明月并没有看他。

不然谢明月一定会惊讶于这个少年皇帝看他的神情竟如此复杂纠结。

世祖本纪很快被送到李成绮案头,李成绮捏着笔杆,没有立刻抄写,仰头问谢明月,“青霭呢?”

谢明月正专注地看手中世祖本纪下卷,闻言抬眼,语调平淡,不阴不阳,“陛下对宫人很关心。”

“孤对谁都很关心,”李成绮微笑回答,“若是太傅去做一件小事,却很久没回来,孤也会担心的。”

谢明月合上书。

李成绮悚然一惊,不知道这话算不算顶撞师长。

自醒来后,李成绮无论面对谁,都能记住自己是李愔而非先帝李昭,与谢明月独处时则不然,他太熟悉谢明月了,他太习惯谢明月了,在谢明月面前,他会不自觉地显露出一些从前的习惯。

等……李成绮顿住,为何是独处?

李成绮道:“太傅,长乐宫中的宫人呢?”

“臣恐怕有人在宫中会打扰陛下,所以特意遣散宫人,陛下安心抄书便好。”

“孤口渴。”李成绮道。

谢明月放下书。

李成绮缩到最里面,“孤不渴了。”他改口极快。

谢明月:“……”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这样怕挨打,还能如此不长记性地拼命挑衅。

小皇帝满脸警惕地看他,谢明月无奈,过去给他倒茶。

当看见谢明月居然真去倒茶,还十分细心地用手贴了贴杯壁之后,李成绮心中百感交集。

主政十数年,李成绮还从来没喝过一杯谢明月亲手倒的茶——却喝过谢明月亲手倒的药,每次谢明月端着药碗到他面前的时候,李成绮毫不怀疑他会在下一刻说出句:“大郎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