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她生出一丝愤怒,更多的是从心底涌出的厌恨与憎恶,凭什么她们可以拥有光芒万丈的人生,生来就这样不染尘埃高高在上……
命定的弟子?她忽然有些想笑,这话落在谁身上都不该落在她身上。
但这是个好机会,她垂下眼眸,森寒潭水里划过暗芒,恨意和愤怒在心中呼啸而过,转瞬间化作面上一片虚伪的感动,甚至泛出一片眼角微红的水光:“那我就认你做师傅,我叫——”
元浅月打断了她的话。
她轻轻地敲着面前的白玉石桌,明知她心思诡谲,但终于说通了这个品行恶劣的少女,不由得眉眼微微上扬,松了口气,欣然道:“不必告诉我你的名字——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今日起,为师为你赐名玉临渊,如何?”
……
一连在白玉石室呆了好几日,待到身上的伤好的七七八八了,元浅月才带着她离开白玉石室。
白玉石室是供给各峰尊者闭关打坐的好地方,里面摆放的白玉石床有疗伤助道之功效。玉临渊无意间看到过她的胳膊肘上,似乎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也不知道是什么伤口。
她本想问问,话到嘴边,看着玉临渊那好似卑微乖顺的态度,真是如鲠在喉说不出口。
白玉石室是仙门闭关的地方之一,在上面休息,甚至可以修炼五感,不需饮食。这几天里,元浅月大致查看了下玉临渊的天资根骨,也问过了她的生辰八字。
玉临渊像是换了个人,乖巧顺从,有问必答,恭顺的态度反而令元浅月脊背发毛。
她是收起了毒牙的蛇,藏起了獠牙的兽,用无害的外表装作乖顺从容的样子去讨好那无知的主人。
她总觉得玉临渊看着她的时候,眼里带有一丝古怪的神情。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玉临渊一定是在背后偷偷藏了一把匕首,趁着她转身的时候会往她的心口扎一刀,拼着你死我活也不会放过伤害任何人的机会。
但直到玉临渊的伤口彻底好了,她还是没有向元浅月动过手。
她一定是没在这白玉石室里找到足够锋利的武器,元浅月如是想。
出来时,灼目阳光让玉临渊情不自禁眯了眯眼。她穿着寒渊派的浅蓝色衣裳,领口露出一截白色领口,乌黑眼眸,站在阳光下,好似要融化的雪人一般。
她在白玉石门前站了许久,眯起眼看向太阳,毫不避讳这刺眼的光芒,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古怪的神情。
元浅月本想化作一道虹光离开白玉石室,但一想想身后根基尚弱的玉临渊,还是得让她多接触一些天地灵气,让她尽量修补身体亏空不足。
——就算是塑料师徒,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一前一后,上了寒渊派。
寒渊派一系坐落的朝霞山,最初是元浅月的师傅,朝元遥所选的落邸之处。
朝远遥生性喜静,日日潜心钻研修仙道法,不喜抛头露面。寒渊派也如同朝远遥习性一般,坐立于孤峰之上,清净幽深,向来无人叨扰。
自从百年前他自愿堕魔与魔教妖女携手隐匿江湖,九岭深觉此事若是传出恐为天下所嗤笑,便一直称朝远遥潜心修炼道法,闭关山中,百年不世出。再加上寒渊派的几个弟子都堕魔,她这唯一的传人又闭关修炼,自此,这处庭院便空了下来。
一路青山苍翠,石板连绵。在竹林潇潇之后,几处庭院若隐若现。
元浅月推开篱笆,而后抬起手,果不其然地发现自己手上厚厚的一层灰。
……
自己百年前闭关时,伤极重。她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对青长时说过,叫他莫要动这里的一草一木,如今看来,他可能对一草一木的概念有些误解。
竹舍里面的摆设一如往昔,朝远遥喜欢一切从简,这一点,她师从一派,如出一辙。
到处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元浅月默默捏了个清净诀,片刻后,勉强是能坐人了。
待到入座坐定,元浅月手一挥,桌上呈出茶杯盏碟。白瓷杯里茶水热气氤氲,她努努嘴,微抬下巴示意她:“行个拜师礼,你就是我寒渊派的新弟子了。”
……寒渊派已名存实亡许多年,如今玉临渊一定是她最后的一位弟子。
这拜师实在是太过简陋,但她收徒这件事本来就上不得台面。
元浅月历来嫉恶如仇,与魔族势不两立。但如今魔族的重要人物全都是她元浅月的身边人,真是造化弄人。
玉临渊跟在元浅月身后迈步进来,她悄无声息地打量了这间房舍,死里逃生又顺利入门,事情到这地步如同做梦一般。
她目光好奇地转了转,听到元浅月这样说,当即上前来,毕恭毕敬地伸手端起茶盏,递了过来:“师尊在上,请受弟子新茶。”
眼里寒芒微微,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元浅月看面前轻柔微笑的少女,眼里那压抑着的寒芒,心里惴惴不安,说道:“你叫我一声师傅,从此便是我徒弟。”
她接过茶,沾了沾唇,便放下。顿了顿,元浅月神色复杂,幽幽一叹,说道:“临渊派只剩你我师徒二人,不必拘泥于小节。”
玉临渊神色微动,她抬起眼来看向元浅月,还是掩不住那一丝好奇,当即开口问道:“为什么?”
啊这……
茶水微苦,有高处不胜寒的味道。元浅月勉强露出一个从容的微笑:“日后你就知道了。”
日后等你成为魔神那天,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