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扶和夜郎柯闻言过了半晌后,才面露喜悦之色,追问着卫弘缘故。
卫弘道:“他们虽然不能被通过无当飞军和大汉武卒的考核,但曾经立下的战功和军旅重的磨砺却不是假的,南疆都护府任何一座里邑以内的学室,除了教人读书写字的文先生以外,还要有人教给他们搏斗打仗的本领。”
卫弘这才一摊手,笑道:“而那些不能入选无当飞军和大汉武卒的老卒们,会编入里邑的游徼队伍中,承担起领导南疆青壮的事务,官府会给他们建造房屋和散发粮食,绝不会坐视他们归乡不管不顾的。”
夜郎柯倒是好说,他自小被人贩卖到临邛矿山,从此之后的生计就是好好干活换取官府的米粮供应,所以对卫弘的提议并没有太大的感触。
但是换做句扶就不同了,他本就是巴西大族出身,又担任过县尉的官职,甚至斗食小吏虽然看上去不起眼,但得来的却并不容易。
跟随他前往南疆作战的门客亲友,大多是没有屋宅和田亩的游侠儿,除了一把子气力和说动手就杀人的气魄,身无长物。
因为官府将他们视为流毒,甚至连收揽他们的句扶,在汉昌县府的大人物们眼中也是啸聚匪徒,用心不轨,因而针对句扶百般刁难。
句扶自己都被他们逼迫得背井离乡来南疆搏一个军功前程,更何况是他们呢。
句扶深知,一旦让他们返回故乡汉昌,不消多长时间,就会在流言蜚语和指指点点当中,渐渐丧失掉曾在南疆浴血奋战的英勇气概,成为打家劫舍的暴匪狂徒。
游徼虽然只是里邑小吏,却能住上官府搭建的砖石瓦房,按季度取用官府的禄粮,再耕种一些好田地,享受着里邑民户对他们的崇拜和尊敬,这曾是他们不敢奢望的奇事。
但如今这件奇事就摆在眼前。
让句扶都感到了内心的激荡,为了手底下跟着他一路尸山血海走过来的弟兄们,句扶的语气变得低沉且嘶哑:“多谢卫将军了!”
原先卫弘还打算前往大筰一趟,但正昂公北上的行程在即,卫弘也不再耽搁,派人去通知张毣随同自己一并返回成都。
又让句扶和夜郎柯两人负责,从征战先锋军将那些战功卓着的勐卒挑出来,随同自己一起去成都参加军赏典仪。
在同濑停驻半日,卫弘便直接赶去了滇池城。
滇池城的丞相仍旧很残破,自雍闿重兵围攻滇池城后,益州郡府仅有的人力几乎全部安排到了开垦田地的事情上,随后又负担起诸葛丞相南征大军的后勤。
以至于一直没有腾出手来重修滇池的城墙。
策马入了滇池城,两旁的民舍房屋倒是翻修了不少,往来的百姓民众脸上充满着笑意,南中叛乱的阴霾似乎在岁月的清洗中被荡然一空。
卫弘先是进了太守府,可正昂公早就不在此地,留守在府衙内的是南疆都护府长史马谡。
听闻卫弘来了之后,马谡赶紧差人将其迎入府衙内,并没有寒暄多少私人情谊,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卫将军来了就不要走了,这南疆都护府初建事务繁多,大都护将这一筐子事情全都塞给了吾,偏偏这里邑和军镇之事,吾从未听闻过,只能终日忙得焦头烂额才能勉强应付……”
马谡出任的成都令,使得皇城道不拾遗,夜不闭户,被诸葛丞相屡屡称赞其乃能吏。
但碰到了南疆都护府这些事后,马谡难免有些捉襟见肘了,相较于南中诸郡的庞大官僚体系,马谡招募的幕僚团队实在是杯水车薪,尤其是南疆都护府的治理体系与大汉其他州郡截然不同。
马谡说着,便将卫弘请到了堆积公文如山的桌桉旁,说道:“卫将军即将返回成都,但南疆都护府的公告行文还没有着落,所以这几日卫将军便留在这里整理公文,好带回成都给丞相参谋一二。”
卫弘对马谡的请求自是当仁不让,但还是说道:“我才回滇池城,等见过正昂公之后,再来太守府供幼常驱使。”
这是人之常情,马谡虽然在太守府内过得水深火热,但却不好阻拦卫弘去见正昂公。
别的不说,正昂公已经官拜九卿,且接任了相府长史王连的职责,一跃而成为大汉朝堂上炙手可热的重臣。
“正昂公卸任之后就住在太守府旁边的宅子里,公务繁忙,吾就不随你去拜见了。”
卫弘出了太守府向东走去,正昂公现在住的宅子卫弘也曾住过,非常熟悉,推门而入,屋宅内只有几名老仆在收拾着家当。
听到卫弘入门的动静,宅子里的老管家也认识卫弘,十分激动地寒暄了几句之后,就指出:“太守……老家主一早就出了门去了,应该是巡守城墙去了……”
滇池城的城墙来之不易,是在正昂公的主持下,一砖一瓦地从断壁残垣的废墟上重建起来的。
在老管家的指引下,卫弘最终在城墙上面寻到了正昂公的身影。
正昂公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落寞,大概是在益州郡府治理多年,与滇池城的军民一同经历了生死,正昂公早就将滇池视为了第二故乡。
接到了卫弘到来的消息,正昂公应该是早有消息,道:“卫弘啊,你陪着老夫四处看看吧,益州郡府治下的军民百姓能够今日的安宁生活,你也功不可没啊……”
卫弘点了点头,走到了正昂公的身边。
当年正昂公返回成都述职的途中,见到了夷陵战后无家可归的卫弘和百里兰,便好心将他们带来了滇池城。
好像命运的齿轮就在那个时候发生转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