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辇之上,雍正问苏培盛:“黎贵人怎么说?”
“黎贵人说知道了。”
“她是个良善的,无力相助也无妨,想来有她这么乐观积极的人陪着,贵妃至少能有个好心情。”毕竟他看着都禁不住欢喜,虽然被气懵头的时候也有。
苏培盛没控制住惊讶的表情。
雍正问:“怎么?你有不同的见解?”
“皇上圣明。是奴才狭隘了,误以为……”苏培盛低声道,“有冲喜的意思。”
都说一喜挡三灾,病愈、升位、乔迁,都是喜事,那能挡的灾可就多了。
但这三者都是黎贵人的喜,挡的也是黎贵人的灾,给贵妃娘娘冲喜又从何说起?
实际上,还有种冲喜的方式叫换命,据说养个有大福气的在身边,能替病弱的主子承受病气灾祸。
“混账!”雍正勃然变色,“朕岂是那等狠心之人?”
“皇上息怒。”
这蠢奴才,无缘无故不会把这种不好的猜测说出口。“黎贵人也是这么想的?”
“奴才以为,八成是的。”最不得宠的这个大病初愈,马不停蹄的被送到最得宠但身体不好的那个身边,任谁都会往坏处想。
苏培盛道:“奴才去跟黎贵人解释解释?”
“罢了。”雍正按了按眉心。
这一年,从圣祖到额娘再到福慧,他都无力挽留。而福沛又常常发病,贵妃也用药不断,以致偌大的后宫都缺乏生气。
一些关于他克亲的流言被有心之人传播开来,他并非不知,只因忙于前朝之事无暇顾及。
这般境地,黎贵人能转危为安,他比谁都高兴。她的康健,在某种意义上代表了运势转变,代表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他确实希望她旺盛的生命力能感染翊坤宫,但从未想过用冲喜换命的方式。
误会的肯定不止苏培盛,待黎贵人搬进翊坤宫,此流言又要甚嚣尘上。他堵不住悠悠众口,也不可能挨个去解释,索性随她们去罢。
雍正走后,离钺扛着柳树耍杂技似的轮了几圈,直看得常德他们啥都顾不上了,鼓着掌嗷嗷叫唤:
“小主太厉害了!小主倒拔垂杨柳,胜过许多巴图鲁,神力天下第一!”
豆芽乐得不行:“这话让大叔听见了,又得心肌梗塞好几天。”
离钺想起与皇帝之间的恩怨,觉得他心梗也是该的。
王家是包衣出身,是皇商。
黎父也是包衣出身,大小是个知县。
原主十三岁之后,每年内务府包衣选秀,黎父都找借口让她免除了资格。
后来王家抓住了这个把柄,要挟黎父给“行个方便”。被拒后,王家人心中愤恨,抱着“我不舒坦你也别想好过”的心理,非给黎父找点不痛快。
当时正值康熙末年,夺嫡之争已是白热化,后宫也不太平。那时候入宫绝对不是件好事,搞不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家人不觉得原主能在这种形势下混成主子,从而报复他们。所以黎父越不愿意,他们越要促成,走本家的关系也要铺平原主的选秀之路。
黎父只能送女儿进宫。
谁也没想到,新帝会在三千佳丽中,看上个不起眼的小宫女。
原主天生神力却不善控制,与人相处能退则退,尽量不做反击的动作。侍寝的那一推,实在是意外中的意外,把她自己吓了个半死。
万一,龙体有碍;万一,她被当成刺客;万一,牵连了父母……
幸好皇帝主要是伤了面子扫了兴,没有往刺客上联想,也没有苛责怪罪,只罚她闭门思过。
这便是原主恐惧、愧疚又感激的原因。
搬到景阳宫,她就想当个透明人,悄么声息地过活,悄么声息地老死。
但原主成了主子,王家人就慌了。他们不敢让她安稳地活着,生怕她哪天扶摇直上,便买通了杏儿。
王家想要原主的命,杏儿想往上爬,前者花钱后者出力,一拍即合。
而原主根本没有想到,时隔三年,王家会再次对她出手,不知不觉就入了死局。
她还在担心皇帝哪天心情不好了,想起她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个秋后算账怎么办?
甚至担心有人发现她天生神力,推测出她触怒龙颜的真正原因。
因而她不敢张扬不敢闹腾,对杏儿只一味地退让安抚,最终……
离钺“啧”了一声。
原主的事,要说皇帝有责任吧,他好像还挺委屈,想来后宫放松却被掀翻在地。
要说他没责任吧,他若是一开始就没动心思,原主估计还是那个有自保能力的小宫女。
最终原主对皇帝没有怨恨,离钺也不好怪他什么。
以后的事且走且看,眼下先搬家。
行李全部搬上板车,常德吭哧吭哧推着板车往出走。
离钺抱着钱匣坐在车尾处,突然来了句:“咱是不是有点像逃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