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保持肃静。”
法官在台上敲响了法槌,听证席上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妹妹被这严肃的气氛感染了,端端正正坐得像小学生,“开始了开始了。”
萩原研二很配合地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动作不大地回应了几个望过来的眼神,毕竟法警不分家,甚至还能在这里看到好几个曾经一起读过书的同学。
即将进行审判的是一起校园霸凌案件,出于对未成年的保护原本并不打算做公开处理,但是由于案件性质恶劣,引起了社会公众的极大不满,政府迫于舆论压力才做了妥协。
萩原研二看向法庭,目光又转而落在一边正襟危坐的莲衣身上。她神情很专注,有的时候就会抽出本子在上面写写记记,偶尔也画些看不懂的记号。
会有人把约会地点定在法院吗?
这想法不止是别出心裁,说句特立独行也没不对。
“全体肃立。”法官说,“请原告方律师陈述诉讼请求。”
原告方律师是一个即使戴眼镜也遮不住锐利美貌的女人,听众席上有人认出是最近称霸律师界的不败女王。
“是。”她深鞠躬。
律师清晰又不失条理地描述了一场悲剧。
事情的开端源自一条被发给一位叫做三澄美琴的女法医的直播链接。
那是条名为“杀人实况”的直播链接。直播者自称杀人者S,他用特效遮住了自己的脸,在他的身后,趴着一具同样穿着校服的尸体。
他说这是被他杀死的同班同学Y。
同时还要求三澄美琴推断出Y的死因,否则的话,他会再杀死一位新的人质。
法医通过各种检测推断,最终判断出死者Y——死去的横山,并非他杀而是自杀,因为在学校受了太多折磨,所以他才伪装成他杀的样子,想用死将罪名嫁祸到霸凌自己的人身上。
而同为受害者的S明明知道这一切,却仍愿无条件配合死去好友横山的计划。
他想杀死的下一个人质,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用死来做最后的抗诉,多么悲哀。
这场直播几乎轰动了大半个城市,几个霸凌者的名字在死亡直播中被公布,很快就被人肉了出来。
数不清的谩骂和刀片被寄到了霸凌者的家里,甚至还有死亡威胁。
而他们如今还是被社会公理送到了被告席上。
中场休息的时候,被告的父母在席位上伤心流泪,哭得不能自已,不停地鞠躬忏悔,身姿佝偻,模样憔悴。
坐在妹妹旁边席位上的一位太太忍不住共情:“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难道那些人还要再逼死几个吗?”
萩原研二表情微冷。
“这是他们咎由自取。”妹妹忽然开口,倒是让他有些诧异。
以外表度人,她自然温和无害,难以想象和犀利尖刻沾边。
中年女人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忙解释,“我不是说他们没错,只是他们都才十几岁,肯定也没想过会造成这种后果,现在也受到惩罚了,也应该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妹妹不解地偏过头,“那谁能给横山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呢?”
明明死者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却有人忘了他也曾活过,他存在过的痕迹被加害者父母的眼泪轻而易举抹去了。
女人哑口无言,半晌才说,“你还小,等以后长大结婚生子就能体会做父母的心情了,你不觉得他们很可怜吗?就算是出于这一点考虑,也该给这几个孩子改过自新的机会。”
妹妹认真地说:“我一点也不觉得他们可怜。因为我要是结婚生子,肯定不会把孩子教成这种人。”
人之所以为人,正是因为拥有能够遏制欲望的理性和善良,只有兽性的并不能称之为人。
她顿了顿,“要说可怜的话,我觉得横山的父母更可怜吧,儿子在学校里面受欺负到死不敢声张,而加害者的父母在自己的孩子把人害死后流几滴眼泪还能得到别人的同情,实在是太可怜了。”
萩原研二没忍住笑,悠悠地说,“干脆把横山的父母也叫过来好了,比一比谁哭得声音大,谁哭得更惨,谁就更可怜怎么样?”
“你们是在讽刺我?”女人的脸色由青转白又变黑。
“不是的。”妹妹说,“我是在说实话,我们确实很同情那些父母——我是说横山的爸爸妈妈。”
她脸上真心实意的表情看得女人一哽,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他们确实犯了错,但谁不会犯错呢,如果能真心忏悔,也绝不是完全不值得被原谅吧?”
女人的做法……是不少人看待问题的方式。不管对错,先考虑活着的人,因为死掉的人已经死了,总不能为死人再把活着的人逼死。最好是生者带着死者的遗愿继续生活,这样死者可以瞑目了,而生者从此也可以心安理得继续生活,听上去好像是件皆大欢喜的事,其实充满了旁观者自以为是的残忍。
她还在那里讲着感情,说来说去无非是那些犯错的学生年龄不大可以悔过重来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