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月白感觉陆政把头埋进了自己肚子里,缓缓的呼吸间,鼻梁时不时碰到肚子,盛月白有点痒。
“少爷。”陆政紧紧依偎着盛月白,他身材比盛月白高大许多,却像是个胆怯的孩子,贴在盛月白的身上,汲取他的体温,瓮声瓮气的说:“你抱抱我吧……”
司机手一抖。
这两人无论说话的语气还是两人姿态都表现得太过亲昵,只要站在这儿的不是聋子瞎子,只怕都能察觉出两人之间的不寻常。
司机紧紧低下头,装作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头都不敢动一下。
盛月白垂下眼,看着埋在自己身上的那颗毛茸茸的金色脑袋。
盛月白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第一次见到陆政的时候。
那时的陆政与现在很不一样,个子小小的,瘦的几乎皮包骨头,虽然年纪比盛月白还要大几岁,个头却比盛月白矮,看上还完完全全是个小孩子模样。
他剃着光头,头顶上有很多细小的伤口,盛月白看见后问他是怎么伤的,小孩儿正在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米饭,闻言拿袖子擦了嘴,面无表情的告诉盛月白说,是他给自己剃头时不小心被刀片刮破的。
盛月白有些不解,又问他为什么要自己把头发剃成这样。
因为陆政的头发长出来是金色,与上虞城里的外国人一样。陆政食不饱腹,每日都要在街上跟人抢食,国人怨恨外国人,见到一头金发的陆政,便把怨气发泄到他身上,骂他、打他,就连街上其他乞丐也排斥他。
只有剃了头发,陆政每天才不至于饿死,才能和街上其他乞丐一样活下去。
小孩儿讲起这些时眼睛很空,表情很淡,没有委屈,没有怨恨,平静地甚至不像是在说他自己的事。
盛月白伸手回抱住陆政,手指轻轻摸了摸他的金发,轻声说:“乖。”
陆政抬起头,在盛月白手心里轻轻蹭了蹭。
那时盛月白和陆政在一起不过只有几天时间,可这么多年过去,盛月白对他印象仍然极为深刻。
陆政话很少,在盛家的那几天,那个女人有机会就会跟盛月婉套近乎,陆政却沉默寡言,盛月白不问,他就什么话也不说,像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安安静静的待在盛月白身边。但盛月白知道他很聪明,他陪盛月白玩牌,陪盛月白下棋,不论多难的,只要盛月白教过一遍,他就能做得很好。
如果不是发生了之后的事,盛月白当时甚至已经想好了要跟父亲说让陆政留在盛家。
最后一次去见陆政,是盛月白告诉陆政要送他去其他地方。
那是盛月白第一次见陆政沉默,他看了盛月白一会儿,第一次主动开口跟盛月白说话,他问盛月白:“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盛月白说:“能。”
那天离开时陆政一直站在地窖洞口,紧抿着唇,眼睛执拗的盯着盛月白,盛月白走了很远,回过头看时,小孩儿还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我很想你。”
陆政拿脸蹭了蹭盛月白的肚子,低声说:“我很想你,少爷。”
“不好意思。”盛月白轻声说:“没有认出你。”
盛月白手指陷在陆政柔软的金发里,顺着发梢缓缓摩挲,盛月白笑了笑,声线很柔和:“不过我认为主要原因还是在你,你变化太大了,而且你也没有主动告诉我。”
包厢里安静了一会儿,只能听见撕纱布的声音,盛月白听见低头埋在他身上的陆政很小声说:“我不敢。”
“只有一次机会,我不想被你讨厌。”陆政说。
“那你差点浪费掉了唯一一次机会。”盛月白说完又补充道:“幸好我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陆政噌的一下抬起脑袋,神情有些紧张,也有些愕然。
“汪市长就职那天的宴会,我就在楼上。”盛月白缓缓说:“不然我怎么知道赫尔曼先生时间竟然这么宝贵,收了那么多礼物,连听人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陆政愣了一下,脑子里立刻回想起自己当时很不耐烦的随口说了些什么,耳根子腾的红了。
“说起这个。”
盛月白说完突然又想起什么,眉毛微微蹙起,盯着陆政问:“我怎么没在你书房见到姐姐送你的那方墨锭,你不会是随随便便就把它扔进仓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