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意思,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郑亭林卷起被子,侧着身体看紧闭的柜子,脑海里勾画起背后琴盒的轮廓。
迷你音箱连上蓝牙,卧室里音乐响起,自动播放起先才的帕格尼尼歌单。
滚瓜烂熟的曲调丝毫不能抚慰郑亭林的心境,切到流行歌后起身懒散地窝在转椅上,刚升起的些许念头又熄了下去。
……
傅令君上次浴室里发生意外后,还是倔着不肯让张姨进去帮忙,谭雅平说起这事时,郑亭林正叉起一块西瓜往嘴里送。
“看我干嘛?”饱满的西瓜汁在唇齿间炸开,郑亭林难得从题海中抽出片刻幸福时光,半点不想听见傅令君的名字。
这几天她在辅导班实在已经听够了。
谭雅平认真地坐到她对面:“你也算令君的姐姐呢。”
郑亭林嗤笑:“和我有什么关系?”
先不提她即将成年,和傅家连半点拟制血缘关系都没有,只说她的户口一直在郑家,谭雅平哪怕结婚又离婚,和她郑亭林也没有多少关系。
她们二人关系尚且如此,更别提和傅令君,反正郑亭林坚决不认。
姐姐二字,在她听来就是□□裸的绑架和麻烦的责任。
“这话也太生疏了。”谭雅平全然不知郑亭林的心理活动,“令君多么优秀的孩子啊,全国不,全世界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几个,有这样的家人,你应该感到自豪才对。”
“……”郑亭林没忍住眼皮上撩,“您自个儿自豪去吧。”
她的礼貌面具裂开,毫不客气地嘲讽起来。
谭雅平不以为意,对郑亭林话语中的刺芒早就习以为常,自如道:“令君现在受伤了,洗澡不方便,你房间离浴室近,多注意注意,最好能去搭把手帮个忙。”
郑亭林手中的叉子凉凉地拨弄西瓜块,闻言头也不抬,谭雅平继续说:“妈妈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我们亭林最乐于助人富有同情心了,况且,令君不对你挺好的吗?你干嘛这么排斥人家。”
郑亭林笑了:“你说这些话有意思吗?”
她眼底的笑意凉薄,想起上一世母亲怒斥她虚伪自私的场景,放下叉子,撑着手肘托腮看她:“你该不会真把自己当这的女主人了吧?”
事事安排,事事尽心,只有这样才能突显她的存在感似的。
可当初在郑家,她却不见这样,郑亭林每周在家见不着母亲几面,问就是在忙在出差,把她丢给郑清不闻不问。
沉默中,被落差感吞没的郑亭林偏头:“到底谁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她语气带着几分讥讽,还有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丝丝酸味。
谭雅平叹了口气,站起身离开,声音轻飘又沉重:“你好好休息吧。”
卧室门被带上,桌上的西瓜果盘剩了许多,郑亭林在桌前走了好一会儿神,等定的闹钟声响起,才慢吞吞翻开了书页。
谭雅平对郑亭林确实不够了解,但有句话说对了,刀子嘴豆腐心。
这天晚上,傅令君准备洗澡时,原本拒绝得干脆的郑亭林还是开了门。
“喂。”
休息室沙发前,傅令君闻声停下,轮椅转过来看她,郑亭林本以为自己能厚脸皮地理直气壮,但真一对上立马泄了气,没忍住咳了声,皱眉:“你……要洗澡吗?”
郑亭林不自在地瞟向别处。
重生至今,她还是不习惯傅令君坐在轮椅上,总是试图刻意忽略,或者装作完全不在意。
但残疾和健全就是不一样,有些东西不是说忽视就能忽视的。
比如现在。
郑亭林原以为听到她莫名其妙的发问后,傅令君多半一句话也不回,直接转身——上一世她就常常这样。
然而这回,傅令君停在她面前,认真地应了声:“嗯。”
郑亭林没忍住多看了她一眼,见对方还等着自己说话,尴尬开口:“需要我帮忙吗?……没有其他意思,就有人帮忙的话,说不定会快点……”
她自己越说越心虚,后面干脆噤了声,视线不自在地落在对方轮椅上。
说实话,她根本没想过要怎么帮忙——就像这个走过场一样的询问,郑亭林很清楚对方会拒绝。
然而傅令君并没有被冒犯的样子,惯常没多少表情的脸微微仰起:“抱歉,是我占用太久了吗?”
她的自我反思看起来极为诚恳,反倒让只是找个由头的郑亭林别扭起来,进退两难间摆手,又扶额叹气,恼怒自己:“……唉算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她就不该临时改变主意接上这差事,现在落得自己不尴不尬。
郑亭林憋闷地转身回房,没走几步,傅令君的声音传来:“如果有事,我会叫你的。”
她的脚步顿下,又听见傅令君说:“谢谢。”
如蝉鸣夏季的汩汩清泉,郑亭林回头,有种对方终于明白了自己心意的释然感,唇角扬起:“那我就在这等你吧。”
傅令君浅笑点头,如往常一样独自进了洗漱台,带上了门。
郑亭林坐在休息室的深咖色沙发上,舒适地靠上背,流水声淅沥响起,一切都很顺利。
傅令君也没那么难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