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娟见唐粒没理睬她,倒也不生气,她觉得,要换了是她在排队领补助,而唐粒还在厂里上班,她也会因为心里难过,而不想理睬唐粒的。
于是她说:“唐粒,我昨天升了组长,今天人事部叫我过来,大概是发补助金实在太忙,需要各车间的干部帮忙,我得赶紧过去了,这样你们也能少排会儿队。”
说着,她整了整身上的工作服,昂首挺胸地走了。
唐粒全程听她自说自话,只觉得好笑。刘娟这是觉得事情都过去,她又升了组长,以后就该飞黄腾达了吧?
且不说以棉纺厂现在的效益,估计也撑不了几年,就说她那事情,怕是也没那么容易过去。
毕竟当时徐水仙是被送去公安了的,既然人送到公安,警察不得认真审一审,而警察如果审了,就会发现,其实徐水仙说的大部分事情是真的。
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唐粒后面也早排起了一条长龙。刚刚刘娟说话的时候,排在唐粒后面的几个大姐一直在交头接耳,这时有个大姐忍不住问唐粒:“姑娘,那人是你原来车间的?”
唐粒点头:“是,原来一个车间的。”
大姐啧了声:“就算她好运不用下岗,也不必这样显摆吧,当谁没见过劳保冬衣似的。”
“就是,当个小组长,尾巴都快翘天上去了,当谁没见过小组长。”另一个大姐说。
“你不理她是对的,跟这种人有什么话好说的。”
“听听那说话的腔调,妖里妖气的。”
刘娟刚才那几句话,可以说是犯了众怒。在这儿排队的人,都是下岗来领补助的,刘娟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可算把这些人都给刺激到了。
几个大姐七嘴八舌地一通说,最后都恨不得骂刘娟一声狐狸精。毕竟这个时代,女人们看不惯一个女人,说来说去,最大的罪名就是不正经。
所幸,她们说了几句,也就把话题扯开了,开始讨论下岗后的出路问题。
有人说自己家里有亲戚在特区打工,也不等过完年了,领了这笔补助金做路费,明天就南下投奔亲戚去。
有人说听说沪市遍地黄金,哪怕做个早点,也能赚个盆满钵满,想等过完春节也去试试。
也有人说家里孩子正是学习要紧的时候,准备打点零工,先看着孩子把书读好。
总之这个时代其实到处都是机会,下岗前大家觉得没了工作就跟天塌了似的,真下岗了倒也能八仙过海各找各的出路。
然后就有大姐好奇地问唐粒:“姑娘,刚那人是说你在大樟树的小市场卖带鱼是吧,生意好么,多钱一斤?”
其实她们也很好奇,这姑娘看着漂漂亮亮的,居然会跑去小市场卖带鱼。
唐粒笑道:“是真的,比菜市场便宜点,几位大姐改天去小市场,记得光顾我生意。”
那位大姐见她大大方方的,于是也说:“那当然,咱们都一个厂里出去的,肯定得互相照应。”
说说笑笑着,时间倒过得也挺快。他们从厂区中间的路上慢慢往前挪,挪着挪着,终于挪到了人事部门口。
唐粒一进去,办事员小孙就看见她了,笑道:“唐粒同志,刚早上吕厂长还提起你呢。”
唐粒走过去:“领导日理万机的怎么会提到我?”
小孙一边拿了表格让唐粒核对金额,一边压低了声音:“公安的审理结果出来了,领导说你是飞来横祸差点给人背了黑锅。”
表格上补助项目480元,另加三个月补助240元,合计720元。唐粒扫了一眼,在后面领款人一栏签上名字。她抬头看向小孙:“厂里准备怎么处理?”
小孙手里握着根笔,作势往自己脖子上一拉:“影响极坏,杀一儆百。”
唐粒被他逗笑了:“领导英明。”
签完字,从小孙手里接过个绿色封皮的“安县企业职工下岗证”,再从旁边出纳那儿领了钱,就算跟棉纺厂彻底脱离关系了。
唐粒跟小孙告别,顺口问了声:“吕厂长在办公室吗?”
小孙手里的笔往后指了指:“隔壁呢。”
唐粒明白了。
既然公安那边有了结果,吕厂长怕是正在隔壁“杀一儆百”呢。而满以为自己过来是给人事部帮忙的刘娟,恐怕也正在隔壁办公室里。
唐粒本想趁着今天过来,再跟吕厂长说个事情,现在既然领导忙着,她想想决定还是改天再来跑一趟。
谁知刚一出门,就被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拦住了,唐粒定睛看了几眼,觉得这人有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