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歉手指一僵。

说实话，他对所谓的堂弟根本没有什么印象。

“咱们杨家门上也算是出了一个状元光宗耀祖。”杨擎宇像是没感觉到杨歉的反应一样，自说自的，“你堂弟那边过得辛苦，靠成绩打拼出去也不容易，爸爸最近辛苦些，给他们家攒点儿费用，刚好你学习学不上去，留着钱让航航考个好大学吧。”

“再说咱们小卖部近几年生意也不错，净利润也不比当年爸爸在国企上班差，一个月万把块总够你吃喝。”

杨歉岔开话题说：“咱们小卖部的流量就这么一个学校，这一带好像没什么特别好的大学吧？”

杨擎宇吃着菜，顿了一下，没回应他，杨歉也没多想：“要是咱们小卖部做大了也能搞个那种连锁的，我以后填志愿，考个好点儿的专业，说不定出去上大学的时候顺带还能帮着……”

“你还想出去上大学？！”杨擎宇猛地把筷子丢了出去，砸在地上翻滚到一边去。

随后是杨擎宇的碗，一起砸碎在了地上。

杨歉震惊地看着地上的碎瓷片，杨擎宇不知道何时已经到了他的旁边，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杨擎宇一把抓住他的头发，用力撞在桌上。

杨歉还没来得及感受到这样的疼，就被杨擎宇抓着头发被迫仰起头来。

杨擎宇用力把他拽到跟前，毫无预兆地怒吼道：“不是说过上完高中只在家里吗？！怎么，你也想像你妈那样离开爸爸吗！！”

额角后知后觉一阵剧痛，带着骨头都很疼。

很晕。

杨歉的视线很久之后才聚焦，他看着杨擎宇，怒吼的声音仿佛还在回响在耳边，他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眼里不可控制地多出了一丝恐惧。

明明这样的场景已经出现过无数次了，但又一次毫无征兆地迎接老爸的疯狂突然之间就有些心力交瘁。

周围静默了很久很久，杨歉觉得老爸的手指开始颤抖，然后紧接着呼吸也开始发颤。

杨歉看见杨擎宇的眼睛里满是红色血丝，框住了泪水。

“你妈妈好久之前就已经不要爸爸了……”杨擎宇声音发哽，“连你也要离开爸爸吗？”

妈妈这两个字在每一次杨擎宇疯狂的时候都会提到，这个名字就是一个引子，是个导火线，次数多到现在杨歉听到这两个字只觉得麻木。

他真的很想提醒杨擎宇，老妈那不是离开了，是死了，你到底在期待什么？

“歉歉，你给爸爸听好了。”杨擎宇颤抖着声音，慢慢松开了杨歉，“不允许考到别的地方去，听到了吗？”

杨歉没有说话，垂眸，慢慢移开了老爸的手。

老爸声音再次扬了起来：“你听到了没有！”

杨歉看着窗外，晚风吹乱了额前的碎发，露出额角被擦破的伤口，很快风停了，伤口重新被遮住。

他静默良久，声音很轻：“我知道了。”

这场景经常发生在他们之间，杨歉明白，杨擎宇突然这样只是因为应激，只是杨歉没有想到老爸的反应居然已经这么严重了。

这一顿饭被这么一弄，吃得实在没什么胃口。

杨擎宇吃到一半就开始闷声灌酒，吃完饭往沙发上一倒，嘴巴胡言乱语的，听不清在说什么。

杨歉把桌上东西碗筷和残渣都收拾干净的时候，杨擎宇已经睡熟了，他走过去给杨擎宇身上盖了条毯子。

杨擎宇睡得很沉，手指却还是紧紧地抓着酒瓶。

屋子里只有客厅的灯是亮堂堂的，杨歉从冰箱上摘下一张便签纸，拿笔刷刷刷在上面写字。

【出去散个步，怕你醒，留张字条，看到不用找，我很快回来。】

杨歉把灯关了，屋子里顿时灰暗一片，窗外的月亮今天尤其亮，几秒钟之后，眼睛适应了这种环境，视线又重新变得清明。

沙发上的人呓语，杨歉拿上钥匙，走了出去。

路上的灯已经只剩几盏了，要不就是坏了，要不就是压根没往槽里装上灯泡，一路走过去，亮的地方亮堂堂，暗的地方叠着黯黄的重影。

这片儿不像前边居民楼那种楼道，进去了还得傻逼似的跺个脚拍个手才给你亮灯，这片儿私宅直接不给灯。

不用大晚上在这儿吁溜溜吹一声口哨，也不用大黑天的跺一下脚，更不会因为一屁股坐地上动静太大而把楼道里的灯震亮。

从源头制止了社死。

杨歉手插兜里，顺着巷子里晚风的方向慢慢走到了路口，越走心情越不顺畅，

地上有个人影走了过来，叼着烟，大概是要过马路，杨歉也没挪位置，又把脸往下埋了埋。

绿灯亮了，那个人影却顿了顿，没有踩上人行道过去。

那人迟疑道：“……杨歉？”

杨歉抬头看了一眼。

他对上了那个人的眼睛。

那人叼着烟，大概是刚燃不久，烟那一截还长着，胸口又把那个弹壳拿了出来，在黑夜里亮闪闪的，就跟天上发着光的小行星。

哦，是叶柠。

杨歉看了他一会儿，又重新低下头去。

还学霸呢，大晚上一个人躲这儿抽烟……真是个表里不一的衣冠禽兽。

他刚低下头不久，身边的人也蹲了下来，看了他一会儿，又捏着他的下巴把他脸转了回去。

呼吸一下子热了起来，晚风都是热的。

杨歉原本心情不好懒得反抗，一转过去，后知后觉发现他跟叶柠的姿势好像有那么点儿奇怪，他别扭地拧了拧身子：“干什么？”

叶柠看着他，把他额前的碎发拨开一些，淡淡问道：“额头怎么回事。”

“怎么不处理？”叶柠说。

“懒。”杨歉说，“又不会死。”

“嗯。”叶柠应了一声，蹲着看向远方，小小地吸一口，再缓缓吐出来，白色烟雾飘到杨歉的面前，逐渐散去。

嗯完这一声，也没再说点儿别的。

不安慰一下么。

杨歉没说话，视线落到叶柠手指缝中间的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喉咙有些痒。

突然，叶柠的手指一空。

他看向一旁的杨歉：“抢我烟做什么？”

杨歉靠着墙，偏头看着他，挑衅般地把烟吐在叶柠的脸上，白茫茫的烟雾让他好看的面容看不清。

叶柠看见杨歉眯着眼睛，有点儿小孩子气似的无赖地道：“我就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