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章 月下雪狐(十)(1 / 1)她的眼睛成了仙首页

看着她渐行渐远,背影虽寂落却挺直,他多少有些吃惊,他原本以为,为了早日挣脱彼此的束缚,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毕竟世人皆是如此,若有仇恨在心中发芽,便迟早有一日会长成参天大树,遮住灼灼烈日只见阴暗。更何况,她在阴觞山足不出户不见天日近百年,历经生死劫难才重回世间,最迫不及待的不应该是扬眉吐气一雪前耻吗?    可她看起来似乎并不比他心急。    此时的钱来客栈已一扫往时的萧条落败,到处皆是洋洋喜气,钱掌柜平日里执着于赚钱而疏于人情世故,如今得了闲工夫倒也发挥了自个儿潜在的好事儿本性,亲自上阵将客栈里里外外布置得颇为喜庆,拖累得那小二哥上蹿下跳着实辛苦。    钱掌柜涎着脸凑到了乔南寒身边:“明日便是吴家大喜之日,小的可是为了诸位尽心尽力,先生瞧着可还顺眼?”    乔南寒听着别扭,却仍面不改色:“还好。”    钱掌柜仍急着邀功:“诸位客官果然都是高人,以往来的那些酒囊饭袋一进城便四下搜捕,结果不是一无所获便是落荒而逃,只有客官深谋远虑引蛇出洞,实在高明,难怪这些日子没有动静……”    “老钱激动得像是要出嫁自家闺女一般,还舍得做下这亏本买卖,更是难得。”大步跨入的袈河一把揽过钱掌柜的肩膀,笑道,“若是吴家以后不认你这个亲家,老子一把火烧了他们的老窝。”    钱掌柜自知正拖不得,也没这个打算,只嘿嘿笑着:“禾公子最是仗义,如此甚好甚好。”    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的小二哥冷不防被一双有力的手突然揽过了肩,愣了一怔后才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紧贴着那个不羁男子,眸底闪过一丝厌恶,挣了一挣后却发觉他的力道又紧了紧,只好敛了神色低眸不语。    斜了一眼他手中的木托盘,袈河腾出松开钱掌柜的手掀开了茶碗盖,香甜热气还未扑面便蹙了蹙眉:“兄弟不仗义啊,这好东西都送给那姑娘,日日都不落下,怎么说她都要出嫁了,兄弟节哀顺变早日死心,要不今天破个例?”    说着,他放下盖子的手便探向那茶碗,只是没想到那小二哥虽个子不大力气也小但身子倒是灵活,趁着他稍一走神的瞬间便从他的挟制下溜了出去。    袈河劫汤不成,有些泄气,见他蹬蹬地跑上了楼也不再追赶,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北楼那间总是透着光却不见人的客房。    山瓷还坐在一楼大堂,眸光亦看着北楼若有所思。    吱呀一声,那小二已进了门,手里依然端着每日必有的雪梨汤。    冯宝宝正盯着桌上红艳欲滴的凤冠霞帔出神,见他进来像是见了亲人一般,忙起身拉着他过来,一向强硬的语气竟有些轻颤:“小二哥,这是吴家送来的嫁衣,你瞧着如何?”    总是将“不知”脱口而出的小二看到了她眼中的期待与无措,默了一瞬竟当真反常地看了一眼那喜服:“不错。”    冯宝宝的不安却没有因此而消减,似是喃喃自语却又像是在问他:“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似乎方才的回答对他而言已是极限,那小二只是将雪梨汤搁在了桌子上便退了出去,但开门的手还是顿了一顿:“明日凶险,姑娘小心。”    他的声音很低,几不可闻,待冯宝宝反应过来时,门已被合上,屋内再无他人。    来到凡间这么多天,除了那个一心一意将她当成表妹整日里絮絮叨叨的书生外,只有他对她说了这样一句关心的话,冯宝宝心下一热,积压多时的委屈也从心底一涌而来,眼睛登时酸了。    那碗雪梨汤几乎是和着泪下咽的,但竟然比以往还要甜些,她捧着空碗,觉得面前的喜服刺得眼睛滴滴落泪,尽管也不愿承认,她也知道是自己害怕了。    门外蓦地人声熙攘,似是突然间来了许多人,她回了神,方要站起来去看看外面的情形,但手刚触到门,却听身后有人轻轻唤了一声。    “夏儿。”    那个声音很轻,却透着沧桑稳重,小心又沉着。    冯宝宝身子一颤,蓦地转身,看着眼前人的眸子再也抑制不住热泪奔涌,声音颤着,却努力压制:“哥……”    来人落魄的脸上现出宠溺又无奈的温柔,向前几步张开臂膀将她抱在了怀中,轻轻抚着她的头发,疼惜道:“好端端地为何要跑出青丘,爹娘岂不是很担心?”    “爹娘再担心,也会支持我替嫂子报仇。”她的头埋在他的坚实的怀抱中,抽噎道,“只是他们不知道嫂子她已经……”    “你嫂子的事情有我,若是连报仇都要牵连到自家妹妹,那我岂不是会害得青丘一族千古蒙羞?”默了一瞬,他的唇角挑着苦涩的笑,将她从怀中拉起,道,“我已通知了炼烛,算算日子她今晚便能赶到城外,今天你便随她回去,听爹娘的话好生在家里待着,不许再胡闹。”    她抬了眼,满脸的抗拒:“我不是小孩子了,大哥和嫂子的事便是我明夏的事,大哥你心里有嫂子,可我也放不下哥哥……”    “夏儿,我叛出青丘已让爹娘伤心失望,虽我早已悔不当初,但却已经无路可退。”眸中的悔恨愈加炽烈,他抚着她的头耐心劝道,“若你还认我这个哥哥,就不要重蹈覆辙。”    “虽然当年你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但爹娘从未将你的名字从家谱上除去,更何况,大哥是因为不愿继承青丘族主才远走他乡,又不是犯了滔天大罪,如何算得上叛出?”她似乎急了,忙拉过他的手解释道,“爹娘他们其实很惦记你和嫂子,其实在你们成亲那日他们还偷偷地过来观礼,只是我还瞒着他们嫂子的事……”    “明夏,我知道你们都很惦记我,但如今的我早已不同曾经。”他心下一痛,目光回避着她焦急的眸光,“这世间凶险并非你所能想象,包括书生在内,那几个人都非平常凡人,你一定要尽早抽身。”    明夏一跺脚,还要争辩:“哥……”    “好了,我该回去了,那些人居心叵测,还是小心为上。”他止住了她,叹着气柔声道,“等了断这件事,我便回去,乖,回家等我。”    她却拼命摇头:“可是他一直藏在暗处,若我不与那吴家公子成亲将他引出,他又如何会现身……”    “这件事我自有办法,更何况,想助我一臂之力的人还不止一个。”他的唇角划过一丝冷笑,再看她时眼睛里又是无限怜惜,“明夏,你只需听我的话,回青丘等我,不许再让爹娘闹心。”    她咬着唇,甚是委屈,从青丘一路辗转而来,求的可不是临阵逃脱,但却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宝妹,你看楼下的那些粗人莽汉,哪里值得你留恋半分?为何你偏偏就要留在这里?”    蓝宇琼喋喋不休的声音又响在耳边,她被惊了一跳,似乎瞬间被抽回了神,不由自主地向门口看了一眼,再转身时,方才还在面前的人已然不见了。    已经许久没有喜事的定珠镇在腊月十八这一日醒得很早,似乎来客栈迎娶冯宝宝的不仅是吴家,还是全镇的男女老少。    钱掌柜似是对做亲家很是上瘾,难得大方地让小二哥将准备好的喜糖四处分发,甚至体贴地请山瓷上楼去帮忙照看一下死活都不肯开门让媒婆进去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