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却有人只闻狐妖,不见仙人,的确有违陈世华的一贯作风,而且,据说他已潜在附近许久,少则三四月,也正因如此,东白山才不再派凡仙插手此事。”乔南寒也觉蹊跷,问道,“大王可是有所怀疑?” “我也说不清楚,如今仙界凡仙遍布天下,妖又不好捉,只怕我们到最后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的目光似乎早已越过皑皑白雪,悠长而无奈,“或许,我们不该选择如此艰难的开始。” 乔南寒微微垂眸,劝道:“虽然艰难,但狐妖本就灵性十足,又害了凡间女子多人,若能得其内丹,胜过擒获其他数十小妖,还望大王切莫灰心,每走一步便多得一分自由,无论如何都是值得。” “乔先生所言极是。”她默然片刻,微微一笑,看着眼前早已破落的徐家问他道,“依先生所见,那狐妖是否还在定珠镇?” 他微微颔首:“虽然这镇中并无明显妖气,却隐隐之中确有阴邪,更何况,它似乎对这里仍有眷恋不肯离去。” “所有故事,皆有开始。”有雪落于眉睫,眼前的萧索愈加迷离,她缓缓道,“柳真是定珠镇第一个受害的女子,却是八人中唯一洞房花烛被毁之一炬的,也是八人中唯一无人替她喊冤立案的,若非她死之后这定珠镇又有多人遇害,恐怕没有人会将她与狐妖作祟牵扯在一起,只会误以为她与她的爹娘一般亡于无妄火灾之中。” 乔南寒沉吟片刻,道:“那个徐擎虽在镇上已居三年,却无人知晓他的来历原籍,但他为人本分,与柳真一同卖菜为生,颇为人称赞。虽然并未如同其他被害人家属一般在官府为柳真喊冤追凶,但在宿醉月余后主动担上守护镇子的重责,时时出门巡视,虽力不足但心意在,像他如此痴情,想来也定对那狐妖恨之入骨。” 她默了默,道:“可我还是好奇,那日是宜嫁娶的黄道吉时,与柳真同时成亲的还有两位姑娘,为何被害的是她而且只有她?” 乔南寒并未回答,目光却不经意间柔了几分:“大王行事愈加沉稳,颇有门主之风。” 她愣了一怔后微然一笑:“悬亭自称攻于算计,来与我说话三句不离本宗,没想到听的多了,竟然耳濡目染地也添了些胡思乱想的毛病。” 倘若在百年前,谈及捉妖,应是直接布阵追捕,管它用意本性如何。可如今却不知为何,不急于出手,反倒执着于追根究底。 回去的路上一路沉默,远远地可看见钱来客栈,乔南寒突然问道:“昨夜我听到了些许动静,他可有为难大王?” 虽然早知道他一定有所察觉,可想来也会佯作不知,却不妨他竟有此一问,她脸色微微一红,但听他语气坦然,也只得如实道:“先生费心,他命在我不在天,纵然他再是胡闹,也不会伤我分毫。” “但当年大王为风月镜所伤之事仍扑朔迷离,眼中邪灵来历也无迹可寻,凡事还是小心为上。”乔南寒顿了片刻,声音在风雪中依然平缓沉稳,“虽然他此时为大王所制,但是敌是友尚不分明,可信却不可轻信。” 她明白他所担忧,点了点头:“先生所言我定会铭记于心。” 他们出去左右不过一个时辰,但在客栈之外的一条街上竟看到一群人匆忙离去,好像来自客栈的方向,神色都不大好,似是躲瘟疫一般。 山瓷与乔南寒对视一眼,神色一变,脚下不由快了许多。 但客栈之中却似乎并无变故,只是却多了一人。 看了一眼坐在大堂南角正捂着茶盏取暖的女子,山瓷蓦地一愣,目光不由在她腰间的玉牌上定了一定。 不过一日便已偶遇了三次,如此凑巧。 满面风尘的冯宝宝亦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立刻局促地垂了眸,有意无意地将一只手从茶盏上挪开覆在了腰间悬着的玉牌之上,如此畏畏缩缩的动作倒是与她之前的利落洒脱有些格格不入。 亦注意到了那枚与她的装束相差甚远的玉牌,向来稳重的乔南寒竟也是微微一怔。 从后厨端了菜肴过来的钱掌柜原是一脸不悦,见他们回来,哟了一声,赶紧将盘子搁在了冯宝宝的桌子之上,一客气话也不说便攒着笑颠颠地迎了过来:“两位客官回来了,可曾饿了渴了?” “钱掌柜客气。”山瓷笑着向里面走去,压低了声音问道,“今天倒是好运气,还有贵客盈门。” 钱掌柜听了却沉下脸,回头瞪了一眼那已经动筷的冯宝宝:“姑娘不知,那女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是来此嫁人的,岂不是找死吗?如此晦气,倘若不是小人与那吴家人有多年交情,这说什么也是不愿留她在此的。” “哦?”山瓷似是来了兴趣,追问道,“这位姑娘倒是胆色过人,但听钱掌柜的意思,那吴家似是无意娶亲?” “这姻缘再重要也比不过人命啊,谁想无端地招惹死人晦气,可这姑娘却是个死心眼儿,说什么也要按原定婚期嫁给吴公子,还以死相逼。若不是吴老夫人假意答应,说成亲之前新郎新娘不宜相见,只怕她死活都不肯出了吴家大门呢。”钱掌柜一脸嘲讽,极为不屑,“还没见过如此厚颜不知廉耻的黄花闺女,赶着嫁人不算,还不通情理,这年头真是怪人多作怪,这吴家在定珠镇欺男霸女多年,如今竟也碰上个不讲理的刺儿头,也算是得了报应。” 楼上突然有声音传来,是个清朗又儒雅的男子声音。 冯宝宝许是没有料到蓝宇琼还留在定珠镇,更没有想到他的声音会从二楼传来,一怔之后立刻起身便跑,仿若那温文尔雅的声音在她耳中堪比恶鬼索命般恶毒。 “小生还有要事在身,公子盛情小生实不能受,还望公子……”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觉手中书卷有所异动,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立刻四下去看,果然看到了表妹正欲出去的身影,面上不由一喜,身形也不知如何动了动,竟十分利落地摆脱了身边人张牙舞爪的纠缠,忙不迭地朝楼下跑去:“宝妹,宝妹……” 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突然被彻底摆脱的双手,袈河眸底一动,悄然动了动手指。 本来大开的门猛然被凭空合上,竟再也打不开,似是从外面被上了锁,冯宝宝失了一时良机,终是被蓝宇琼拽住了死死拽住了衣袖。 看着又重新纠缠在一起的表兄妹,山瓷沉吟片刻,微微侧头问乔南寒:“先生可瞧出了他们的来历?” “那女子腰间的玉牌是上好的掩魂香,掩妖气遮阴邪,乃是世间仅有,正是当年鬼渡前门主受青丘狐族之托炼制而成,所以这位姑娘应来自青丘。”乔南寒顿了片刻,看了一眼那书生手中的书卷,略有惊讶,“至于那位公子,想来与诡书蓝家有些牵连。只是诡书蓝家虽日渐败落,但向来自负清高,千百年自成一派,应不屑于与狐族结交,这位姑娘又如何成了他的表妹?” “这还不简单。”一个随性的声音蓦地插了进来,袈河伸了手捞了一粒花生米扔进了口中,翘着腿在他身边坐下,“那书生呆头呆脑,连自己的表妹被掉了包都不知道,若非身上有那一卷诡书护身,怕是早就被挖了心肝喂猪了。” 她看了他一眼,问道:“冯宝宝有掩魂香护体,身上没有丝毫妖气,你是如何知道的?” “也很简单,因为相貌虽可幻变但性情却难以比拟。那冯宝宝承认她曾为了能许配良人而有意勾引表兄,为了一己私利而恩将仇报的女子想来惜命得很,定然不会为了一纸婚约而赌上自己的性命,”袈河拍了拍手,嚼着花生说得头头是道,“更何况,蓝宇琼也说他的宝妹向来温婉动人善解人意,以前也从未直呼过他的大名,估计在蓝家一直都忍气吞声低眉顺眼,即便她当真要嫁入吴家,但城府如此之深的女子怎会与蓝家不欢而散使自己丢了如此重要的靠山呢?” 难怪当时他被人踩了一脚也要装死,原来那个时候也心生怀疑,她有些不悦,这个眼睛也不知从她身上窃取了多少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