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辛越醒得很早,将将卯时便已全无睡意了。
因着半夜朦朦胧胧时,外头下起了大雪,屋外风雪交加,呜呜咽咽吹了一晚,让人翻来覆去实在睡不踏实。
在床上翻滚了好一会,将小脸趴在床沿,扒开帐子的一道缝,瞧着屋内的琉璃窗格被鹅黄的缎面帘子遮了一半,露了一半,天光渐渐亮起,灰灰白白地洒进屋,瞧着瞧着脑中渐渐空了。
忽听一声极轻的“吱”的开门声,她懒得动弹,软软地问了一句:“红豆,外头雪大吗?”
“嗯,不过还冷着,迟些起来看也是一样的。”回话的不是红豆,竟是一声低沉浑厚的男声。
进了贼人。
辛越双手扯着帐幔,严严实实地压在下巴底下,生怕对方掀她的帐子,只露出一张小脸不客气地盯着来人:“黑灯瞎火你闯姑娘房里做什么?”
“芙蓉帐底,偷香窃玉。”
这贼人除了顾衍也没谁了,他随手搁下沾了薄雪的玄色大氅,单膝蹲在辛越床前,满脸严肃正经,出口却轻薄流气。
辛越歪了脑袋,声音中还带着将醒的迷蒙:“钟鼎流好歹越长越像个翩翩君子模样,怎的三年过去,你反倒越长越歪了。”
“嗯?”长歪了的顾侯爷不解,伸出一只手欲把床上的人儿拎起来。
辛越转了个身,麻利地躲过了,骨碌碌滚到床内去,双手紧紧抓着被角,一脸沉痛,就差没把请你自重写在脑门。
杏眼一睨:“胡言乱语,老不正经。”
“嗯?”顾侯爷的重点显然同她的不一样。
忍不了了,蹬了靴子翻身上床,侧卧在辛越旁边,高高大大的身子占满了辛越的视线,咬着牙蹦出一个字,“老?”
他意味不明地盯着辛越,有些举棋不定,一时也想不出来什么好法子,能让她认识到这世上还有正直壮年、身强体健这些词,都比老字好上十倍。
只是辛越正眼也不瞧他,只盯着帐子出神,便也只有抓过她的一抹乌发,放在手心里把玩着。
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在心中过了十数遍,才温声说道:“昨夜的风雪吵着你了?”
“嗯,怪瘆人的。”辛越点点头,声音很轻,想把人踹下去再睡个回笼觉。
上下打量他一眼,思索着此举的可行性。
顾衍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咳了咳说:“唔,我也觉得挺瘆人的,要不今夜我来陪你如何?”
辛越摇头,一时摸不准他走的什么套路:“倒也不必了吧!你还咳嗽,过了病气给我怎么办?”
“……”
俩人在帐幔中你来我往,不知不觉外面日头已缓缓升起了,辛越指了指窗台,耐不住提醒他:“天都亮了,你也该走了吧,让人见了多不好。”
顾衍自坦然地反问:“本侯忙了一夜,进夫人房里歇息片刻有什么不好?”
在眼前人戏谑的目光下,辛越的那句“老娘不是你夫人”在喉咙口转了两圈又咽下去了。
这话说了一遍两遍,对眼前男人起不到正面效果,那就没必要说了,否则惹急了他不知道会落得如何下场。
便坐起身来伸个拦腰:“你一夜未睡?”
“嗯,前儿在那暗河里得的盒子已解开了,里头的东西……有点意思,待我撒了网,便带你前去收鱼。”说到这事,男人便凝了眼色,嘴角划过一抹冷意。
辛越也很想知道那七弯八绕、机关重重的地下迷宫到底藏了些什么秘密,那数百箱的矿石顾衍定已派人妥善处置了,可这几日也没传出守备府里有什么异样,没人跑路,没人暴毙的,这幕后的人还挺能沉得住气。
接下来的日子,都在被迫喂药、被迫宵夜、被迫在半夜或清晨被一厚颜无耻的男人爬上床中重复着。
如此过了七八日,她惊异于顾衍的脸皮之厚,想着若厚脸皮是一项课业的话,那顾侯爷定已修得登峰造极,乃是个中翘楚。
……
是日,又一个下雪天,日头刚刚升起。
辛越套了一件象牙白绣云雁细棉衣,半跪在窗前的榻上,轻轻支开一道窗缝。
一股寒意扑面而来,仰头望去,东方苍山负雪,流云出岫,瞧着心头就一阵清明通透。
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身旁陡然一沉,余光瞥见松松垮垮地穿着件月白中衣的顾衍盘腿坐上来,背靠窗格坐在榻上,扭头看着窗外的景致,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你身子弱,看一刻钟了,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