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宸澜试图压下杂念,告诉她:“封萧恒已经把姨娘叶莹送往庄子上待产,明年春天封府或许会多出一个庶子,却不会再有姨娘。”
裴妍双眼倏然睁大,对这消息感到十分意外,然而更令人意外的是,这事竟会从宸王口中说出。
是因为现在天下太平,他每天都很闲么,竟然关心起封萧恒的后宅。
接着她便意识到,对方关心的应该并非封家,而是……自己。
她眼中露出几分疑惑,垂着头眉心微微蹙着,似有些苦恼。
宁宸澜一开始就打算把来龙去脉都告诉她,可是看她现在兀自忍耐的模样,又突然间改主意了。
他拉开八仙桌边的两把椅子,让她先坐,招手让内侍去泡茶。
裴妍不知道为何莹姨娘会被送走,听宸王刚才的意思,倒像是要去母留子。
封萧恒竟真能狠得下心……
其实并不十分好奇,封萧恒跟叶莹之间发生了什么,她纠结的只是,宸王主动跟她说这些,是不是在催她回家。
毕竟若从长辈的角度出发,应该会劝和不劝分,而且一直住在公主府,也是给他们添麻烦……
裴妍自己是绝对不想回去的,就算离开这里,也会再去找别的住处。
宁宸澜见她一直垂着头,且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心脏突然揪紧了。
这时,内侍端上茶来,恭敬的作了个揖道:“小人全福,见过夫人。”
裴妍看了对方一眼,觉得有些眼熟,正想着是否在哪里见过面,便听宸王解释道:“全福从前是我母后身边的太监,五年前跟本王去了西北,日后在庄子上,你有什么事可尽管使唤他。”
全福笑的见牙不见眼,瞧着裴妍欢喜道:“夫人少时入宫,和顺德公主承欢皇后娘娘膝下,对我们这些奴才极好,奴才现在都还留着您那时打赏的一个小香包呢,哎哟,当时您第一回学做针线,扎破了好几个手指,皇后娘娘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全福正说得起劲,感觉到宸王不轻不重看了自己一眼,立马打住,躬身道:“夫人跟殿下慢慢聊,奴才就在外头守着。”
裴妍听到全福说起在凤仪宫的事,感觉恍如隔世。
在皇后身边那两年,好像的确有个叫全福的太监,喜欢在身边晃悠。
宁宸澜那时候就去了西北,也没见过当时的她。
后来随着八年前那桩案子,祖辈们积攒的荣耀一夕之间尽被抹杀,她由人人称颂的忠烈之女变为过街老鼠。
即便后来平反了,心境也已经大不如前。
“小妍。”宁宸澜想起以前裴沉是这样叫她,便也试了试,见她受惊似的抬头,露出个和煦的笑:“尝尝这茶怎么样。”
裴妍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口,随即目光亮了,夸赞道:“好香啊。”
“你喜欢就好。”宁宸澜已不打算跟她卖关子,直接说道:“其实叶莹曾是太子身边的人,封萧恒知道了,以后自然不会再留她。”
裴妍点了点头,但眼神里仍是由些发懵,没继续追问,神态开始有些放空。
看她的样子,好像并不在意叶莹的去留,静静地坐在那儿品茶,恬静美好如一副温柔秀美的江南水墨画。
宁宸澜算是看出来了,她是真的不在意封萧恒。
同时心里暗自欢喜,既然如此,就没有再回去的理由了。
禁不住,连呼吸都放轻了,如同望梅止渴,不停与内心隐秘的渴望做对抗。
“那么,你接下来准备如何做。”他嗓音低哑,问出了最为关键的问题。
裴妍眼睛微微睁大了些,露出困惑的表情,眼睫轻轻眨了眨:“啊,我还没想过呢。”
宁宸澜扶额,心道难怪她这么能睡,脑子里不想事。
不过,这样的小妍,他亦很喜欢。
“依本王看,不如这样。”既然她没明确表态,他便拿出了折衷的一套方案:“这处温泉庄子,过去一直是顺德在打理,本王先找宗政司将庄子过给她,再写个赠予书给你,往后你就安安心心住下,可行?”
宁宸澜先前想过,只把庄子过给顺德,这样就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压力。
可他实在不愿让自己喜欢的人,有寄人篱下之感,再对他人有任何的迁就和忍让。
裴妍诧异的看向宁宸澜,见他说这话时面色很严肃,并不似玩笑,当即拒绝道:“殿下说笑了,这怎么行。”
宁宸澜料想她不会马上接受,压下心中哄人的负罪感,继续循循善诱道:“你先前说过,想和离,难道是违心之言。”
“不是。”裴妍仔细思虑了一番,宸王其实是好意,事事处处都帮她想到了。
可这份礼实在太大了,自己不能接受他这份馈赠。
“我自己有田庄,虽不及殿下的阔绰,可也能住的。”裴妍说话声音小了下来,感觉到对方目光锁定在自己身上,面上微微发热。
心里隐隐有个大胆的念头,随后又很快将它否定掉了。
自己只是一介孤女,又已嫁作□□,她不信宸王殿会自己生出任何玩弄的心思。
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是顾念当初与父兄的情分。
宁宸澜触及到对方眼中的信赖之情,觉得自己真是卑鄙。
她本身心思单纯,人际关系也简单得一目了然,可自己却因心中私欲,想要将她拖进泥沼。
“本王在意的,只是你的安全。”宁宸澜避开她纯然的目光,沉声道:“你住在别的地方,本王还要派兵去保护你,这样岂不是更加惹眼。”
裴妍虽觉得这话不对,自己住在哪,好像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一时却根本找不到言辞反驳,又听他继续说道:“将庄子过给顺德,是怕别人说闲话,写赠予书,是要让顺德知道,你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宁宸澜知她性子软,刻意放柔了语气,以退为进:“你若是觉得不好,便当这庄子还是本王的,空置也是浪费,否则你一介女流住在外面,裴将军倘若天有灵怎么能放心。”
裴妍听到他提起父亲跟大哥,忍不住心中酸涩,语调禁不住哽咽道:“我一直过得很好,没让他们担忧。”
宁宸澜见她快哭了,一时之间心脏处像被撕扯一样疼,知道是自己话说重了,急忙哄道:“是,小妍一直做得很好,是本王自己操心。”
裴妍此时神态正有些憨憨的,偏偏一身娇态,让人碰一下都怕把她惊着。
宁宸澜往后退了一步,轻声道:“小妍能否看在本王从前也是裴家军一员的份上,安一安本王的心,暂且在庄子上住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