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
LY市,新安县,小沃村。
村支书林广胜坐在土石旮旯的田埂上,俯望着山脚下土蒙蒙的村庄。
那是他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小沃村。
村子三面都是山,一小片一小片的田地散落在斜坡上。
地里的秧苗耷拉着头,已经连续三个月没下过一滴雨,水井早就见了底。乡亲们每天拉着架子车到黄河边运水浇田,可如今黄河也断流了。
林广胜抹了把脸,重重的叹口气。
年年闹春旱,大家伙儿都习惯了。县里有名的穷困村,可不就该是这副模样?
眼下更让他发愁的是上午去县里开的集结会。
建在孟津小浪底的水利枢纽工程,已经完成截流,水库蓄水在即,上级下达钢铁指令:举村搬迁,迫在眉睫。
首批搬迁名单中,就有小沃村。
终于还是等来了这一天。
林广胜狠狠揉了把脸,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全村三千多号人,7天内全部撤离,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刚从坡上走下来,迎头撞见村长刘勇子。
“哎呦,我说广胜,你这大半晌去哪儿了?往你家打电话也没人接!我都快急死了!”
林广胜看到一向端着架子的老刘搓手瞪眼的,心里反而不慌了。
“急啥嘛!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办,先把十四个村组干部叫过来开会!”
老刘松口气,捶捶林广胜肩膀:“就知道你有主意,我这就叫李主任广播通知!”
“除了十四个村组长,所有党员干部都通知参加,四十分钟后村西头打麦场汇合。”
“中......”老刘癔症一下:“去打麦场开会?”
“对,打麦场!”
“广胜,你该不会扯淡吧?真严肃的事儿,不搁办公室好好研究研究?”
“研究个球,等你研究透了,黄花菜都凉了!”
林广胜头也不回走了,扔下一句话:“四点集合。”
老刘一把揪住他袖子:“你还弄啥去?”
“我去找口水喝,坡上晒了几个钟头,嘴里干的连口吐沫都挤不出来。”
“就你事儿多!”
俩人一东一西走往两个方向。
已经过了清明时节,没水浇地,农活儿都搁置了,闲不住的老人们只能倚着门口的土坡晒暖。
看见广胜都会问一句:“广胜,往哪儿去?”
“找二喜有点事”,广胜笑着回应,他从不摆架子,乡亲们都愿意跟他亲近。
他拐路走到一户人家门口,大门敞开着。
“二喜?二喜在吗?”
林广胜吆喝了几嗓子没人回应,直接走进去,卧在门后的大黄狗,斜头瞅他一眼,又懒懒的趴在地上。
“二喜,二喜!”
又喊了几声,还是没人回应,
难道又不在家?
二喜是三组组长,村里几个难缠户都分到了他组,可二喜有本事,三下五除二就把这几户拾掇的服服帖帖。
有本事的人多桀骜不驯,无关紧要的会,他从不参加。
怕他开会缺席,特意跑家里叫,谁承想还扑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