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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她现在彻底没有地方可去了,只能沿着亮起路灯的街道漫无目的地游荡。

到处都是烟火的味道,垃圾焚烧,关东煮滚烫的白烟,大排档姜蒜爆炒的香气,灯下色彩鲜艳的水果摊子,摩托车轰鸣而过带起的风,人们手挽着手逛街,在路边打牌,笑着交谈……

还有擦着她脚边跑过的野猫,在路灯下只有黯淡的残影,很快蹿入路旁的灌木,一阵窸窣声过后便消失不见。

在这样热闹的街道上,温降一度觉得,自己不用跳楼,也会很快在途中死掉的。

只是冥冥之中,她发现自己不是完全没有目的,脚下的路线并没有在原地打转,而是穿过一个又一个路口,拐过一道又一道街角,一个小时后,她来到市区最繁华的地段。

金座是江塘最上档次的KTV之一,隔着一条街就能看到它金色的门庭,四根高大的罗马柱也藏着金色的灯带,映着装饰用的两层楼高的彩色玻璃窗,透着股浮夸的气派。

这里是那些手头阔绰的中年男人爱去的场所,温降从来没进去过,只是知道它在这里。

然而眼下大老远走过来,她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只好在路旁停车场前的石墩子上坐下。

身边没有手机,也没有手表,她猜测现在应该已经过了七点。

可她不知道那些人来KTV到底要玩多久,要是喝酒的话,很有可能十二点都结束不了,她只能在这里毫无意义地等待,一边怀疑自己的神志到底还清不清醒。

竟然会想找这群人帮忙,不是疯了吗?

或者不应该用帮忙这个词,投靠?归顺?还是说沦为俘虏?

温降乱糟糟地想着,中途有保安看她一身学生打扮,还背着书包,走近问了句:“来干嘛的?”

她只能回答:“在这里等人。”

保安看她一眼,或许是在心下做出了什么判断,没再追问,只是转身回到自己的岗位,不再管她。

夜色一点点加深,KTV也热闹起来,霓虹射灯闪烁,在地面上跳动。一群群大腹便便大嗓门的男人走进去,也有年轻一些的女人,皮靴,短裙,浓妆,路过时身上的饰品叮叮当当作响。

温降远远地看着她们,不禁思考:周静美以后会变成这样吗?

她以后会变成这样吗?

明明她都已经自身难保了,为什么看到她们的时候,还是觉得很悲哀呢。

……

温降就这样等了很久很久,一直等到对面街上的面馆熄灯关门,地痞流氓也活跃起来,在经过时会用怪异的眼神盯着她看,像在打量一件商品,甚至冲她戏侮地吹口哨。

她只能别过脸装作听不见,尾骨坐得生疼,从头到脚都麻木了。

渐渐地,KTV不再有人进去,出现了一批批散场的客人。

温降盯着他们仔细辨认,不敢错漏一个,到后来已经疲惫不堪。开始怀疑自己下午是不是听错了名字,或是找错了地方,或是他们中途改变了主意,换了另外一家店。

直到视线里总算出现几个东倒西歪的身影,周静美扶着森骏出来,随后是敖子建,还有七八个她完全不认识的男生和女生,看起来都醉得厉害,脚步虚浮。

迟越依旧落在队伍的最后,比前面的男生高出大半个头,没有人扶他,走路的姿势看起来还是清醒的,只是垂着视线,也没有和身边的人交谈。

从大门出来后,晚风掠来,他才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中的夜色。

已经很晚了,深夜十二点。

森骏大着舌头喊人给他打车,声音在KTV空旷的门庭听起来格外响,周静美便把他交给另一个女生,踩着高跟靴快步走下平台,到路上招手叫出租车。

温降见状,赶紧背过身,躲到一辆黑色轿车后面。

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那群人在路边拦了一辆车,森骏和周静美坐进去,还有另外一对男女。

温降听见有人在车里喊:“迟哥,买烟的钱不够了。”

迟越这才抬腿走近,从兜里拿出一沓钱,数了两张塞到那只伸出来的手上。

随后又分给剩下的几个人,直到手里的钱散了个干净。

钱一分完,那群围在他身边的人便散开了,路口转眼变得冷清,晃动着飞蝇的灯光把他瘦高的身形拉得很长。

出租车都被叫走,一时间等不到下一辆,迟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给自己点了根烟。

白烟吐出,倏地模糊了他的侧脸,精巧的下颌在卷曲的烟雾中若隐若现。

不知道为什么,他沉默的时候,总是会让人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即便他真的什么都没有想,只是纯粹的沉默而已。

温降慢慢直起身来,远远地看着他的侧影。

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这样看了很久。直到他转过头,远远地看到出租车顶惨绿的灯箱,才一下子慌了神。

她只知道自己要抓住他,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脚下的步子比她的思绪要快得多,蔓延上血液太久不循环的麻痹感,身后的书包装着她所有的书,很重,温降就这样踉踉跄跄地走到他身后。

迟越听到动静,转头看了她一眼。

很快又转了回去。

温降的心跳在他的目光中乱了一拍,大脑突然陷入空白。

鼻尖钻入一股刺激的薄荷味,呼吸像是被浸入沁凉的潭水。

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他的五官给人的冲击太过强烈,尤其是那双浓黑如墨的眼睛,是纯粹的、会让人产生距离感的美。

更何况她本来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是出于自救的本能靠近。

但迟越面对这样不速之客甚至连话都没有问一句,丢下烟头抬脚踩灭,准备拦下那辆出租车。

温降心口收紧,慌不择路地开口:“我今天下午看见你们在后街的事了……”

迟越闻言,皱了皱眉,这才转过身来。

他视线里直白的疑惑会让人有想要认错的冲动,温降紧了紧嗓子,心跳得很快:“我看见你……你们打人了。”

迟越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只是看着她的脸,隐隐觉得眼熟,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会儿,最后辨认出她竟然是照片上那个女生。

照片是跟在森骏身边的那个女生拍的,叫什么梅,刚刚才在KTV拿出来卖弄过。

面前的声音更紧张,问他:“我想知道,你们要怎么样……才会去打人?”

“什么?”迟越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