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刁逵闻萧钦之方至荀氏邬堡便来寻人,寒暄几句后,便拎着萧钦之与萧越前去宴饮,途中三两言间,忽让萧钦之顿生警觉,觉着这个宴饮不似寻常。
哪有主人家新丧,且新丧之人三十未满,故乃大悲之事,不比花甲古稀白喜事,怎会有客人在主家宴饮作欢的了?
即便如桓参军所言,或某些人是慕名而来,也当寻一幽僻之处,木亭小涧,碧云葱郁,万不可在荀氏邬堡内。
萧钦之思索不通,想问问刁逵具体是何事,然刁逵绝口不言,只轻柔的飘在前方左言右他,留下一路香气,却是愈加的让萧钦之生疑。
过了七八道廊桥,来至一个单院前,初看不扬,驳墙灰瓦,藤蔓攀附,隐约其间,有荧荧之光从花窗中透出三两点,月门前守着两位精悍小厮,侍立一旁。
等踏入月门内,方知内藏洞天,正院是一“回”形环廊,整根条石凋制的胳膊粗石柱子,撑起的梁上攀附了一层殷厚的紫藤,正值七月间,一串串紫藤花垂下,好似夏风之风铃垂摆,不见其声,但闻飘向满园。
“回”形环廊之间,乃是一汪泉水,鼓着橙黄的光,从水池里探出一个圆圆的头,一缕缕热气在鸟鸟,氤氲的水汽散步在整个院落间,这紫藤花便好似浸泡在乳白的云雾里。
这满园氤氲的水汽,去除了夏日暑气,萧钦之一进入,就感到一阵凉爽迎面扑来,暗道精妙的设计,稍稍驻足观望一息,便继续循着刁逵一路留下的香气,来到了厅前。
十几盏吊在顶上的鹤形灯,摇曳生姿,让这座不大的厅内明光增辉,落下了数道等待的身影,皆顾盼而来,萧钦之脱木屐随刁逵入内,抬眼间,却见正北门窗大开,一片洞黑,光不能及,唯有凉咧的山风迎面灌来,原这座小院建在峭石之上,厅后便是峭石。
厅内有一戴白中冠之人站起,经刁逵引荐,萧钦之才知此人乃荀刺史之兄荀蕤,三十开外,另外几人乃徐州本地大族之人。
一一寒暄一二后,由仆人搬来一张张食桉置于众人前,萧钦之随刁逵坐在左侧,萧越次之,对面即是几位徐州大族之人,频频看向了闻名遐迩的萧钦之,皆点头称赞。
就好像是一个摆在货架上的商品,供人评头论足,着实让萧钦之心里不适,这便是长得好看的烦恼,然萧钦之更不解,这顿宴席到底是要做什么?
不过,他们不提,萧钦之也不问,填饱肚子才是正经,见主人家示意食用,萧钦之也就不客气了。
席间,众人攀谈,萧钦之偶言几句,谈笑间,渐渐的便聊到了兰陵战役上面,只见对面一青年,故作姿态,面露哀婉,举杯对荀蕤道:“荀刺史智谋无双,兰陵一役,教那燕军饮恨,可惜英年早逝,乃我大晋之觞,还望荀兄节哀。”
又一人叹道:“是啊,若有荀刺史镇守徐州,燕蛮定不敢动弹一步。”
“斩获万余,俘获地方大将,此等惊艳功绩,近来少见,然荀刺史故去,朝廷只追赠车骑将军,实乃不愤。”
“荀刺史镇守一方,又带病上阵,破敌万千,朝廷赠骠骑将军不为过。”
萧钦之心里一咯噔,却是不动声色,继续食用,忽听见对面一人言道:“萧四郎,荀刺史去前,还心心念叨着你呢,唯恐兰陵战事捉急,不敌燕蛮,故特遣北军出击,果真大败燕蛮,料想这个结果,若荀刺史获悉,已然安息。”
荀蕤笑看过来。
“我虽与荀刺史只一面之缘,但荀刺史待我极好,能于荀刺史帐下,是我之幸事啊!”萧钦之放下了酒樽,衔接上了一句恭维话。
“萧四郎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我便替舍弟与四郎饮酒一樽。”荀蕤道。
萧钦之抬手一樽饮下。
至此,萧钦之已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怪不得方才说起兰陵一役的时候,桓参军很是诧异,约莫在彭城,皆以为是荀刺史运筹帷幄,才有的这一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