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格尼尼和帕尼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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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0年。
意大利,热那亚。
清晨,以热那亚港为中心,整座城市眨眼间就从沉寂中复苏。船只进进出出,码头上装载卸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当然,港口的繁华和城内的景象虽不能相提并论,却也一脉相承。家家门户敞开,走贩们把吆喝捎进大街小巷。
某条巷子的小屋阁楼里,一双小手伸出被子,腾地一声,小女孩顶着一头杂乱的黑毛,半困顿半不耐地打着哈欠坐起。
楼下,挑着鸡蛋糕的货郎正大声叫卖着路过。
啧,又被吵醒了。
连着第七天听着同一个“闹钟”睁开眼,在无法投诉的时代,小姑娘只能把鸡蛋糕加进最讨厌的食物名单来泄愤。
阿默尔跳下床,麻木地踢上拖鞋,去镜子前梳理毛燥的头发。
短发有时并不好打理。几梳子下去,杂乱的头发也只是变得相对整齐了些,依旧炸得像棵得了肥胖症的圣诞树。
她回忆起昨晚的睡相,确定自己绝无夸张行为,把梳子一丢,彻底放弃治疗。
镜子里,黑发的小姑娘顶着一张少见的东方脸孔和狮子头,正无辜地眨巴着眼睛。
时光匆匆,从受洗至今,阿默尔已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六年。
很神奇,她竟然拥有上辈子的记忆。
如果这算穿越的话,那她的金手指一定迷失在传送途中:因为关于上辈子“沈默”的一切,她忘得一干二净。
穿越穿了个寂寞。
感情就是来十九世纪体验人生艰难的。
简直和霍格沃茨送入学通知书的信使——迷路了十多年,甚至还要继续迷路下去的猫头鹰一样,超级不靠谱。
等等。
“霍格沃茨”和“信使猫头鹰”,这又是什么东西?
小姑娘有些焦躁地抓着头发。心里冒出的吐槽却不能理解,差点给她逼出强迫症来。
她狠狠地瞪了镜子一眼。时不时会解除封印的前世不靠谱记忆,还是顺其自然吧。
Fugue,头发又乱成鸡窝了!
阿默尔哀嚎一声。
她甚至来不及吐槽“赋格”又是什么,认命似的第二次拿起梳子。
……
终于洗漱穿戴好的阿默尔冲下楼,发现自家大门竟没有打开。
她向放换洗衣物的角落走去,竹篮连同脏衣服都不在那里。女仆玛莎也不见踪影,应该出门洗衣服去了。
厨房里,烤好的面包还在炉子里温着,放青酱的罐子却空荡荡的。
阿默尔记起来,昨晚父亲抱着罐子,拿出拼酒的气势,拌着一大盘意面,把余下的酱全部消灭干净。
她竖起耳朵听楼上的动静,某人的房间一点声响都没有,肯定还在睡懒觉呢。
“没个大人样!”
小姑娘嫌弃地努着嘴,小声地嘀咕。手里却没闲着,麻利地拿来捣臼,找好材料,开始剥蒜瓣。
Pesto,罗勒青酱,简直算得上是热那亚当地料理里的灵魂酱汁。
最好的热那亚青酱,要取新鲜的罗勒叶子,用捣杵在捣臼底部,以画圈的方式慢慢碾碎它。再加上蒜泥和一点黄油,混合当地的硬芝士和松子仁,最后淋上橄榄油调和而成。
老爹最喜欢青酱了。
阿默尔把新做的酱装进罐子里。想着帕格尼尼起床后,吃上涂罗勒酱的热面包开心满足的样子,瞬间成就感满满。
案台上还摆着一小盆面粉。阿默尔随意翻搅着观察粉末,里面混着许多粗细不等的麦麸。
她叹了口气,在面粉盆不远的马诺(mano)[1]上有些许残留的麦粒碾痕——看来女仆玛莎又偷偷给自家免费磨面了。
马诺是玛莎的私人物品。她还保持着墨西哥人的优良传统,认为手碾的面粉才是最好吃的。
鉴于这个家根本不存在资本主义剥削:不给仆人额外加工作,杜绝打骂,包食宿外加按时发工钱,她时常会用手磨面粉来表示感激。
手碾太辛苦了。阿默尔曾劝过玛莎,女仆答应得好好的,但n马诺从来就没从厨房消失。
小姑娘取过一个空盆和一只小面筛,抱起面粉盆就坐在自家门口筛起面来。
等她忙完一切,甚至取出炉子里的面包,满上一杯牛奶,准备在餐桌前坐好犒劳自己时,恍然惊觉楼上还是一点声都没有。
手里的面包顿时不香了。
老爹,你的睡眠质量简直好到过分啦!
木梯上的足音一脚一声愤怨,帕格尼尼的房门被一只小手当军鼓般快敲。
“起床,起床!老爹,你别逼我率先使用非人道手段啊——”
阿默尔牌人工闹铃开工,穿透力极强。
但……门内毫无动静。
头上的青筋快要拧成十字路口了呢。
“尼科罗老爹——”
阿默尔气呼呼地摔开门,冲到床跟前傻了眼。床铺上干干净净,连某人影子都没。
她扫了眼床头矮桌,属于帕格尼尼的、满布磨痕的水滴形黑色小箱子正搁在那。
里面装着什么,阿默尔并不了解。但只要帕格尼尼要出门,几乎是要带上它,然后一去好几天。
加上老爹没有提起,不去探究一个成年人的秘密是一种默契,她也就没有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