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办?我的路已然是看的到头了。
孛罗,我问你,在瓦剌,在鞑靼,在大明,你我是为了什么?”
没等孛罗回答,伯颜就已自问自答起来:“说到底,无非就是权势,富贵,过好日子罢了。
瞧瞧,瞧瞧,这般大的宅子,也先住的上吗?
大都的繁华富庶,整个草原加起来,比得上吗?
你我在草原上,即便是做了王,做了大汗,又能怎么样呢?
你我能打进关内,打进大都,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刚刚说了,你我就是朱祁镇手上的招牌,对于他来说,荣华富贵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养着咱俩,比杀了咱俩更有价值。
至于草原,好,即便是他朱祁镇有着雄心壮志,可经营起来,要多少年?
历朝历代都没能做成的事情,他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做的成吗?
就算到了那个时候,你我还有几天的活头,人一死,再怎么样和你我有什么关系。
再者说了,难道明国能一直强大几十年的光景,只要耐心等着,总归是有机会的。”
“叔父的意思,是先投靠大明,等一旦有变”
“不,”伯颜一脸的凝重严肃,“你得自己都相信自己是忠于明国的,明国上上下下的那些人,都是最精明的汉人,你是万万骗不过他们的。
只有你自个信了,才能让他们信,只有你自己把自己当做汉人,手上有了蒙古人的血,才能让他们放松警惕。
记住了,你比我更不易。
朱祁镇娶了海别来拉拢我的,他许诺只要海别生下皇子,他会扶持这位皇子成为草原之主。
而你,想要取信他们,就得拿着蒙古人,最好是瓦剌人的脑袋来效忠。”
孛罗听罢之后,心里骂着老东西,把自个女儿送给人家换前程。
唉,该死的,我家姑娘不在手上,要不然的话,我也能
拿瓦剌人的脑袋
孛罗心里狠狠抽了一下。
伯颜像是瞧出了什么,“怎么,怕你老子,我大哥?
行了,也先自己现在已是自身难保了。
不妨告诉你个消息,明国私底下给了鞑靼一批刀剑甲胄,你说说,他是图什么?”
图什么?这还用猜,自然是有深仇大恨的也先了。
“他是皇帝,土木堡被俘,别说是他这样的皇帝,只要是个有心气的皇帝,都会以为是奇耻大辱。
他这样的人,对也先恨之入骨,怎么可能会放过也先。
恨也先的,可不单是朱祁镇,脱脱不花的恨,不比他少。
要是猜的不错,瓦剌很快就会步上以前鞑靼的后路。
那个时候,鞑靼,明国边军,对了,还有兀良哈,那些个有奶便是娘的东西,只需开些好处,他们自然上赶着去。
你说说,到那个时候,瓦剌会有什么结果。
你不上,有人上赶着杀。”
孛罗听得已是额头满是大汗,最后几乎是浑浑噩噩离去。
待孛罗离去之后,伯颜露出了一抹得逞的笑容。
可这笑容来,却又满是苦涩。
还真的被朱祁镇给猜中了,在殿内朱祁镇信誓旦旦说着,孛罗有自己的心思。
果然,真的来找他商量对策了。
伯颜能怎么办?
自然是九分真话,一分假话的哄骗了。
在伯颜眼里,伯颜不是莽撞,是蠢。
伯颜摸黑进了屋,点燃油灯,很快就写了写好一封信,叠好放在院墙的角落。
他知道,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牢牢盯着自己。
做完这一切,一身酒气的他打着哈切回房和衣而睡。
第二日早上起来时,角落的东西早就不翼而飞。
这封信此时已然被送进了宫,到了朱祁镇手中。
朱祁镇看完之后,并未说些什么,只是收起将其放在一边。
今个,是讲武堂放假的日子。
细细算来,讲武堂已然开课两个月了。
两个月的封闭管理,总算是让这些少爷们习惯了集体生活和服从。
于是乎,按照学规,休沐三日,并且以后每月可休沐一天。
这天,大大小小的学员们自个背着行囊,虽然一个个归心似箭,但还是井然有序的出了院门,乖乖行礼拜别了门口的副山长和老师之后,三五成群的各自回家。
走了不出二里地,大大小小,各府的马车已经将不甚宽窄的道路堵的上水泄不通,出来的小厮,门子们一个个拼命张望,想要寻见自家少爷在哪。
“少爷,少爷,小的可算见到你了,呜呜呜”
寻见人的小厮门子个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上前去迎接自家少爷。
一时间,场面居然有些混乱。
有些混乱的不只是讲武堂,还有五军都督府的上上下下。
今日,无论是英国公或是谁,都是有些心不在焉。
无他,两个月不见的儿子,孙子就要回来了,这心早就跑了,都想着插着翅膀要回家。
往日了虽说打也打,骂也骂,但毕竟是自家的狗崽子,身上留着自家的血,怎么能:不在乎啊。
可心跑了,人还得在这当值,自然是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挨到下值,没谁说着喝酒作乐一番,全都心照不宣的往家赶去。
英国公张辅骑马刚刚回来,才换好衣服,就听见张懋也回来。
一看这张懋,还未等张辅开口,身边的张懋生母胡氏已眼泪婆娑起来,就连夫人也有些湿了眼眶。
张辅黑了,也瘦了,这身上穿着的,也不是往日的衣衫,是学堂发的寻常的布衣。
不只如此,身上的包袱,也略有破旧。
这般样子,哪里有张家公子,未来英国公的风采。
一群人细细打量着张懋,看看这个样子这得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哪。
张懋看见门前几人,加快步子,上前作揖行礼:“见过父亲,母亲,姨娘。”
“好,好,好,进府,进府再说。”
瞧着自家儿子又黑又瘦,饶是战场上铁石心肠的张辅也是鼻子猛然一酸。
一帮人进了正堂,却还发现这包袱居然还在张懋身上。
张夫人拿出当家主母的样子,厉声道:“不中用的奴婢,要你们有什么用,都瞎了,二少爷背上的包袱也不知道拿下来,让二少爷自个背着。”
一旁的小厮吓得跪倒在地,身子打颤,半晌才张嘴,张嘴也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
倒是张懋主动开口替他解围:“母亲息怒,是儿自己要背的,不怪他们,万万莫要怪罪他们。”
这正堂里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万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