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朝何以驱逐鞑虏,太祖皇帝何以扫荡群寇。
一曰骑,二曰铳。
是的,骑兵的重要作用尚且还有排在各式铳器的前面,这也是鞑子自己作死,放马江南,荒废耕田,大好的江山愣是叫他们杀成片片白地,无数良田化作马儿啃食的草场。
原本,鞑子祖宗以为这是好事,可以豢养许多战马,积蓄更加强大的武力,只是小鞑子们给舒适的生活泡酥了身子,这些马场和优良的骏马,反倒成了反抗者的力量之源。
自汉唐以来,中原王朝缺马的局面便是无从根治,宋代变法的马政失败以后,汉人王朝几乎陷入无马可组骑兵的尴尬境地,鞑子们杀了人,留了地,畜养了优秀的马种。
天下烽烟四起,这些陷入各地义军之手的马场,那被俘虏的众多战马,便让重组一支强大的骑兵,再现汉唐辉煌成了可能。
霍摇山的祖父,便是帝国钦封诸侯里,堪称最强的骑兵将领。霍摇山的父亲霍百炼,叔父霍成钢,无一不是骑术精湛、破军千里的猛将、良帅。
这也是为何,哪怕霍摇山身子骨打小就不太好,霍百炼也不心疼,要他开始学骑马,生辰礼也是一匹小马驹。即便溺爱幼子如桂玉真这般慈母,也不愿意耽搁孩子,见霍摇山辛苦得满头大汗,但还是不肯阻拦。
在那场颠覆一个帝国的战争中,到了后期,伴随着鞑子军队里那些从草原支援过来的牧民骑兵逐渐丧失,国朝的马队甚至能正面冲击敌军,以少胜多的战例亦是不新鲜了。
其次立下大功劳的,便是以火药击发的铳器,各式各样的都有,骆驼铳,抬铳,大铳,鸟铳,散铳。霍摇山曾在打猎时见过几支,在他眼里,那些铳器似枪非枪,似炮非炮。
要说它是单兵枪械,有些确实小巧玲珑,但威力小、射程近,装药更是十分麻烦;要说它是炮,像抬铳便需四五人一起操作,发射时雷鸣滚滚,威力先不说,但阵势确实很足,单单这吓人的巨响,哪怕打不死一个敌人,也足以成为指挥官将其装备军队的理由。
事实上,铳器最先并不追求杀伤,而是要响,要吓人,其实吓不到人也不碍事,只有吓到马就行了,那最初几场战事,鞑子们疏于训练的战马便给一排抬铳吓得乱了阵脚,军阵不整,义军好整以暇冲击,轻而易举将其击溃。
火药武器真正厉害的,反而是投石机绞索扔出去的那一颗颗火弹,会燃烧,会炸裂,鞑子们的祖先仗着此物攻城掠地,甚是厉害。虽然在战争催化下,铳器逐渐发展得威力更大,但仍然取代不了骑兵的重要。
现今坐龙廷的那位景南皇帝,几次出征塞外,因为火药武器对后勤堪称靡费的需求,在愈发深入草原的追击中,或主动或被动放弃了随行的铳队,而仅以骑兵为主力。
同样的,霍摇山的父亲霍百炼,看待铳器时的态度,亦是有一种有之则幸、无之则免,有强大的火铳当然好,如虎添翼,但要是没有,似乎也没什么,只要骑兵够强,步军严整以待,进可掠如猛虎,退则固守如山,谁奈我何。
几次随父亲秋猎,霍摇山不仅看到过那些怪模怪样的铳器,同样也看到了现今国朝长安参将对待此类武器的态度——锦膳添花,而已罢了。
正是因为霍摇山见识过铳器,因而在一见到那一叠图纸时,便不由得发出惊叹,这是真正的大炮,不是工匠们不断打造中完善的经验积累,而是人为地有逻辑有思考有计算设计出来的。
真正的,大炮。
青铜。
霍摇山喜不自胜,在最初见到火铳时,虽然被那粗陋的外表和叫人提不起欲望的威力挫败了信心,但他还是不止一次想要将其改进,变成一款真正的手持火器,一款真正的火炮,如果非要二者选一,霍摇山更愿意选择火炮,无他,那是真正的炮兵之神,男孩子血液中的激情与浪漫。
只可惜,霍摇山并不会铸炮,亦无此类知识,他所能做到的,仅仅是给出一个大略的构思,叫工匠们不断实验,仅此而已罢了。更何况他还没有这个权力,哪怕是他的父亲,也没有这个权力和财力去推动一门火炮的诞生。
所以这个大胆的计划从霍摇山脑海里刚一出现,便被霍摇山本人给无限期搁置了,只是搁置,霍摇山还是有一些些小希望的。
现在,希望来了,在霍摇山最出其不意的时候,成功的机遇便仿佛长了眼睛似的撞到他面前,突兀,粗暴,简直了。
霍摇山是实实在在没想到,安得臣竟是一位铸炮设计师。不,他早就该想到了的,这年头能远赴重洋来东方的传教士,哪个的手上没点儿手艺,这些人可不是梵蒂冈那些吃喝念经、嘛事不干的主教,没点儿真本事,早死在半道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