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人吗!还有人吗!”花兮大喊。
酒海最中心传来一个隐隐约约的救命声。
花兮当机立断,红绫拴上房梁,将自己吊在半空:“小白,那里火势太大,你先带着他们出去!”
小白抬头看着她,滚烫的火已经燎着了它的毛发,但竟然迟疑着不肯走。
“走啊!”花兮吼道。
小白终于掉头,长啸一声,撞破大门,背着一众人,往外跑去。
大门被破,巨量的空气长驱直入,火势蓦地一窜,愈加凶猛,花兮毫不犹豫地抓紧红绫,向火焰更深的地方荡去,冰壳一旦融化,就立刻再用一层引冰诀,法力飞快得消耗。
“你在哪里?”花兮叫道,伏在大梁上,热浪汹涌,逼得人汗如雨下,“你在哪里!?你大声一点?”
火焰哔哔啵啵地爆响,越来越多的酒桶在热浪中爆开,掀起爆炸般的热浪,甚至高高地炸在了房梁之下。
火海中,隐隐露出一个鹅黄色仙娥的身影,抱着木板,气若游丝:“救……我不会……喝酒布噜噜……”
花兮一手吊在房梁上,红绫探出,紧紧地卷住她的腰,往上一拽!
上方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巨响!
……
要命了。
花兮眼前一黑,整根房梁在永明火的高热下,终于断裂开来!
火势猛地向上一蹿,下落的瞬间,花兮用尽最后的法力,给仙婢身上套了最后一层冰壳,冰在烈焰中融化成水。
湿漉漉的红衣如花一样在半空中飞舞,明亮的烈焰中火星四溅。
她竟然在极致的高温中,感到一丝寒意。
那寒意疯狂蔓延,像是冰雪从天而来。
下一刻,整个房顶被轰然掀飞。
漫天苍穹下起了鹅毛大雪,柔软的白雪像梦境一般,纷纷扬扬地落入火海,湛蓝天际是无数手持仙剑、身着天族银铠的天兵,左手指尖齐刷刷映出法诀的寒光。
两条银色锁链从高处卷来,一条接住仙娥,另一条捆住花兮,将她丢到了地上,天兵训练有素地将剑插在她身前,设下一个禁锢的阵法。
只听其中一个天兵道:“火已经灭了,人都安置在侧殿中。”
另一个问:“人都救出来了?稚京小少爷呢?”
“都救出来了。”
“最后救出来的那仙婢莫非重伤了?我看被人抬走了。”
“不是伤得很重,是醉得很重。喝得都吐了一地,在撒酒疯,见人就问元信将军在哪儿,她要和将军互诉衷肠。”
“……快把她弄走,将军最讨厌女人纠缠。”
花兮听到人没事,刚松了口气,那名天兵凶神恶煞地上前一步,剑柄挑起她的下巴:“至于你,小小狐妖,怎么混进来的?!谁放你进来的?!为何要绑架小少爷?!为何要纵火谋害真君?”
花兮抿唇冷道:“信不信由你,火不是我放的,也是他自己跟我走的。”
那人狠狠把她的脸丢到一边:“好,死狐狸嘴硬,我自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让你开口。”
一股委屈和愤懑涌上心头,花兮咬唇道:“事情经过,你不信我,总可以问问稚京吧?”
那人吼道:“还想狡辩,来人,把她拖下去!关进天牢!!严刑拷打!”
身后传来银铠碰撞的声音,两人一左一右架起了她的胳膊,还没来得及带下去,就听到一声尖锐的风鸣,一道白色的人影从天际踏云而至。
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齐声道:“参见将军。”
元信将军一身雪亮的银铠,宽肩窄腰,身披银白色的披风,面容冷肃,在众目睽睽之下大踏步地走来。
眼中映出她的模样,声音愠怒:“放开她!”
两旁的天兵立刻照办,其中一人急辩道:“这场火乃是这妖狐所放,她蓄意绑架稚京小少爷,潜入真君府邸,利用酒窖纵火,居心叵测,恐是妖族的阴谋。”
“阴谋?”将军冷冷道,“那为何一场滔天大火却无人受伤,数人指认是被她所救?查都不查,就要严刑拷打,我平日就是这么教你的?”
那人哑口无言,猛地跪下道:“是属下失职,望将军恕罪。”
元信将军默了须臾,道:“你兄长在与妖族交战中牺牲,但此地并非战场,她也不是妖兵,以公徇私,滥用私刑,乃是大忌。”
“……自己下去领罚。”
那人的头深深低下去:“将军教训的是。”
又有人问:“将军,那这妖狐该如何……”
声音戛然而止。
花兮瞳孔微微收缩,只看到面前高大的身影弯下腰,一手绕过她的肩头,另一手抄着膝弯,将湿漉漉的她打横抱起。
坚实修长的臂弯覆着甲胄,极为坚硬稳当,抱着她的手微微收拢,绷紧的下颌有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花兮浑身又是酒又是水,又烫又冷,缩在坚实的臂弯里,苍白得几近透明,睫毛上挂着雪,湿漉漉地打着哆嗦。
将军垂眸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人我带走了。”
场上死一般的寂静,将军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走向僻静之处,怀里卧着小小一团单薄轻盈的红衣少女,明艳漂亮的小脸惊鸿一瞥,很快被银白色的披风哗啦啦遮住,只剩高大的背影和急促的靴声快速远去。
一半的人神情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写满了“完了完了将军色令智昏了这该怎么跟福禄真君解释”。
另一半则像是被晴天霹雳击中了脑门“见鬼了怎么抱走了不是说好的不近女色吗”。
有天兵紧随其后,却被将军斥退,只听他面无表情道:“远远跟着,不要让人靠近。”
两人立刻立正,隔着一段距离道:“是!”
花兮心跳如鼓,盯着自己的手,仿佛手是什么特别好玩的东西。
她的确很想念玉良,但也并不是在这样尴尬的场面下重逢,偷偷潜入葫芦的酒窖,被玫瑰酿淋得浑身湿透,引起滔天大火,狼狈不堪,差点被人关进大牢。
她耳朵很尖,听到远处两名小仙婢正在嘀咕。
一个问:“罪魁祸首抓着了么?听说是只妖狐,混到了老爷的酒窖里,真是不怕死。”
另一个灵魂出窍:“好像是抓着了。”
一个奇道:“抓着就是抓着,没抓就是没抓,什么叫好像?”
另一个呆滞道:“抓着了,被将军亲手抱……抱走了。”
花兮乖巧地眼观鼻鼻观口,装作谁也不认识,她就是一只安静但湿漉漉的小鹌鹑。
最好玉良把她丢下来就走,最好玉良已经认不出她了。
玉良迈进一处无人的偏殿,轻轻把她放在黄花梨扶椅上,单膝跪下,膝甲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花兮心头一慌,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撑起身子,才看到他格外专注地从怀里掏出一双大红软鞋,一手握着花兮纤细的脚踝,另一手帮她穿上。
……她从大梁上掉下的时候,鞋也摔掉了,滚到一边。
她一直赤着脚,自己还没发现。
花兮急忙出声道:“玉良,我、我自己穿。”
玉良身子顿了一下,还是慢慢帮她穿上了。
抬起头的时候,属于将军那层威严冷肃的气质缓缓褪去,温良如玉的清秀面庞里,漆黑的眼眸润起一层水光。
玉良哽咽道:“……小师姐,你为什么才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