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又下了一夜雪,路上湿滑难行,行人都不见几个,但镇国将军李远山的府邸门前却热闹非凡,原是朝内许多官员听闻了李远山已从西北回来的消息,前来送礼。
李远山大部分时间都在沙场征战,极少回京,他们也顾不得现在距离春节还有半个多月的日子——只要能在将军这里露露面,那就是好的。
李远山接待了一天的宾客,疲惫不堪,一身紫色的官袍包裹着他将尽九尺的身躯,手指在官珠上轻轻摩挲。
常年拿长|枪刀剑的手指粗粝,指尖有着厚厚的一层茧子,乍一看有些发黄,特别是在他极白的皮肤的映衬下。
他斜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面如白玉,轮廓坚毅,“还有吗?”
妾室白蕊清点礼品单的动作一顿,柔声道:“还有一个。”
李远山深吸一口气,清去自己体内的焦躁,睁开那双凌厉的凤眼,语气很是不耐,“谁?”
他眉目深邃,确实很像他的名字,远山。
只是眼神太过锋利,有着野兽一般的攻击性。
白蕊声音带了些委屈,念出一个奇怪的名字:“傻奴。”
李远山恍然,今天太累了,差点就忘记这个人,“我现在就去。”
他走了几步又停下,对妾室白蕊道:“我知你不愿,你不必去了。”
傻奴在老夫人的院子中候着,像个货物一样等着被他相看。
说来可笑,他李远山一生征战,为当朝戍守边疆,荣誉无双,但就是这样的他,母亲却非要他娶一个智商有缺的女子。
且是正妻。
他年近三十,妾室只有一个,是恩人之女,从未碰过她。
正妻,没有。
他的心都在边疆,随时有可能会死在那里,自觉不适宜娶亲。无奈母亲迷信,坚信算命之言,他必须要娶一个命格极轻的女子,否则会在三十岁那年死于战场。
命格极轻,听起来容易,寻起来艰难。太弱了怕是早就夭折了,强一点点又不符合算命人的说法。
老夫人这一寻就是五六年,久到全京城的红娘媒婆都知道他们家在找这样一个女子。
如今姑娘找到了,年方十六,长相甜美,只是——她是早产儿,有点傻,而且是烟花女子所出,连个爹都没有,名儿也潦草,就叫傻奴。
她出生那天气息孱弱,差点没挨过去,碾转病榻多年的母亲却突然好了起来,至今生龙活虎;十岁那年被马踩伤,姐姐就一跃成为青楼红牌,现在仍是达官贵客追捧的红倌儿。
诸如此类的挡灾事迹数不胜数,每次她出点什么岔子,身边的人准跟着走运。
配上她的八字那么一看,果然是命格极轻。
李远山在丫鬟的引领下进了老夫人的院子。
屋内热气腾腾,老夫人端坐在榻上,膝上趴着一个黄衣小姑娘,身子瘦弱,头发枯黄,沉睡着的一张小脸倒是标志,尤其是一张娇口,红艳丰润,像是在邀人品尝。
李远山飞快地移开了目光,“母亲。”
老夫人的手正在摸小姑娘的头发,见儿子来了,慈祥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叫孩子般唤她:“傻奴,醒醒,远山来了。”
李远山坐在了椅子上,身姿挺拔,俊美的脸上带着一种压迫感,丫鬟们看了都紧张,纷纷脸红。
傻奴用粗糙的小手揉着眼睛,“在哪儿?”
那声音娇滴滴的,有几分孩子气。
李远山不动声色地解开了锦丽官袍上的一颗扣子。
傻奴的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紫衣男子身上,缩了缩肩膀。
他好凶,而且也太高了,高得可怕。
李远山看着这个不久就要嫁给他的傻子,目光一一划过她干枯的头发、饱满的额头,后在她的圆眼睛处停了下来。
他不得不承认,媒人说的“长相甜美”实在谦虚了。
她的眼睛太漂亮了,大而圆,又像晶莹剔透的紫葡萄,又像两颗闪闪发光的黑曜石,可能是因为不聪明,她眼里有着没被世俗污染的天真懵懂。
李远山抬起手,对坐在小板凳上的傻奴说:“过来。”
傻奴看了看老夫人,老夫人便向她点了点头,“去吧,傻奴,以后这就是你的夫君了,他叫远山。”
傻奴慢腾腾地站起,又慢腾腾地挪过去,垂头站在他的面前。
她站着才和坐着的李远山一般高,她有些害怕,手指不安地对戳。
十几岁的女孩正是好时候,她四肢纤细,穿着一身略大的鹅黄色裙子,颈间围着老夫人上午送给她的兔毛白领,看着十分乖巧。
李远山的喉咙滚了滚,“抬起头来。”
他想再看看她的眼睛。
傻奴微微抬起脸,眼睛却始终低垂,长长的睫毛也跟着轻颤。
李远山很意外,这是标准的宫廷礼仪,她一个贱籍所生的女儿怎么会懂这些?
他的视线从她圆润的下巴向下移,最后落在了她玲珑身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