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烟规矩,只敢蜷缩着坐在角落的小杌子上,七月指了指身边,说道:“坐这里来吧。”
蓝烟顿了下,大大方方道了谢,依言坐在了七月的身边。
七月没再说话,她向来喜欢安静,雪露太吵,太贪心,太得寸进尺。
她以前不说,一是因为懒得理会,二是雪露是乌氏亲自给她选的丫鬟。
雪露在乌氏面前向来表现得很好,如果她告状,乌氏只会认为她无理取闹。
乌氏给她的,不管是人,或者是东西,怎会有任何不好。
七月也没有想过,以后要把蓝烟留在身边。因为她深知明明不喜欢,却被强迫接受的苦。
蓝烟留在乌氏身边,比留在她这个边缘人物身边要有前途。
七月一路沉默,蓝烟只关心问了冷暖,便安静坐在一旁。
七月很喜欢蓝烟的聪慧,随即又感到淡淡的遗憾。
就算雪露被赶走,乌氏会另选一个她觉得好的丫鬟,派到七月身边伺候。
马车在神武门停下,德妃宫里的奴才等在那里,将七月带进了永和宫。
德妃端坐在东梢间的花梨木炕上,七月垂着头目不斜视,上前规规矩矩磕头请安。
德妃笑着说道:“起吧,过来这里坐,上次选秀都没能好生看过你。”
嬷嬷在德妃下首摆了张圆杌子,七月应是,上前侧身坐了一半,微微仰头,垂下眼睑由着德妃打量。
德妃端详了七月一阵,笑着说道:“倒是个生得好的,平时你额涅进宫,也没有领你进来让大家瞧瞧。也是,都是做额涅的,我能明白你额涅的爱女心切,女儿这般如花似玉,哪舍得带出来,得藏在身边好好疼。”
七月藏在衣袖里面的手,紧紧拽成了一团,她两世都未听过如此直白的夸赞,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
德妃把七月的紧张都瞧在了眼里,不过,大臣家的夫人小姐,进宫见到她,没几人能不紧张。
她并未在意,温和地说道:“倒是个害羞的。平时在家中都做些什么呀?”
平时七月在兆佳府上,几乎足不出户,关在屋里写字画画。
乌氏不止一次告诉她,姑娘家只需认得几个字,当不了争眼瞎就行。又不用考女秀才,多学茶饭针线,管家理事,伺候公婆夫君方是正事。
七月回答道:“回娘娘,奴才在家中跟着额涅学习管家理事,闲暇时做些针线活。”
德妃点点头,说道:“这样好,姑娘家要学会持家,嫁人以后,方能伺候好夫君。”
七月手拽得更紧,德妃总算说到了正事,她屏声静气,等着下半辈子命运的安排。
哪知,德妃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转开了话题,闲话起了天气衣衫料子。
七月只恭敬聆听,偶尔附和德妃一句。说了一阵子话,德妃赏赐了七月一只镶嵌着红宝石的金手镯,便让嬷嬷把她送了出去。
七月走出永和宫,天空还在飘着秋雨,阴沉沉的天,宫阙重重,朱红的涌道,似乎长得看不到尽头。
风呼啸着卷起雨丝扑在脸上,七月晕沉沉的脑子,总算清醒了些。
也不知她答得可妥当,有没有丢了兆佳氏的脸。
七月呆住,旋即自嘲一笑。她首先关注的不是亲事,而是把兆佳氏的脸面放在了最前面,看来乌氏的反复强调,成效显著。
蓝烟并未能进屋一起见德妃,只在奴才歇息的耳房等候。
七月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蓝烟暗中打量七月的神色,也不知见到德妃的结果。
蓝烟思索着,守着规矩并未多问,悄然把油纸伞朝七月头顶移过去了些,挡住了前面飘来的风雨。
甬道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七月抬头看去,一前一后的身影出现在甬道口。
走在前面的年轻男人,身形高瘦,穿着宽松的圆领深青常袍,手上握着把乌木柄黑绸伞,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神仪明秀,朗目疏眉。
他静静伫立片刻,然后迈步走上前,姿态闲适,带着说不出的洒脱恣意。
七月不认得他,知道能在宫里随意行走的,非富即贵,远远朝他福了福身,规规矩矩退避一旁。
那人走到她面前站定,颔首还了礼,声音温润,含笑说道:“七小姐,在下胤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