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其那?狗?他是狗?
胤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眨了眨狭长的秀目,茫然的环顾四周,触目所及,侧殿里只有一张桌子并几只椅子,别说狗,符合带毛的活的物什也没有。
四哥骂他是狗?还是毫无顾忌明着骂?请问礼貌吗?
不由沉了沉脸,“四哥,此话何意?”
不过打心眼里说,胤禩是不相信四哥会辱骂自己,阿哥们虽说斗得像乌眼鸡,一来身份摆在那里,二来半夜就钻上书房也不是白干的,礼仪讲究还是有的。
就拿最讨厌自己的太子来说,虽说背地里不知道骂了大阿哥和自己多少句狗东西,也不敢明目张胆的骂,就算皇阿玛再疼爱他,若是被人告到御前,十有八九也是几个大耳刮子扇过去。
更何况四阿哥和自己也没什么大过节,再说四阿哥平日里冷淡自持寡言少语,生气时候也不过就是翻个白眼,干不出骂人这种事。
觑了眼四阿哥,见他沉默不语,脸色苍白如纸,黑如曜石的凤目布满血丝,怔怔望着自己,不似以往的沉静清冷,此时的四阿哥略显疲倦,让他突起不知从何而来的同情,心中一软,将可能被骂作狗的糟心暂时放下。
他放缓语气,温和低沉措辞宛转,为四阿哥找了个理由,“听闻四哥前几日染了风寒,昨个又一夜未眠商讨国事,一时昏沉,恐怕是倦极被梦魇着了,十三弟去找太医了,马上就来为你诊治。”
说完从怀里取出帕子,递给四阿哥,示意他拭去额上的细汗,见四阿哥不为所动,依旧呆望自己,额上细汗滚落。
眼看快要落在微微颤动的长睫上,一贯有洁癖的八阿哥,无奈只得伸手夺过帕子。
胤禛睁大凤眸,任凭八阿哥手中的帕子落在自己额上,触感真实,不是梦。
眼前的少年白净清俊,眼神温和,没有身为廉亲王的内敛傲气,也没有成为阿其那的绝望仇恨,那俊秀的容颜渐渐和几十年前记忆里温润如玉的少年胤禩重合一起。
“八弟。”胤禛喃喃自语,原来不是南柯一梦,他回到了从前。
微微垂眸,掩去眸中所有的情绪,从有了夺嫡之心到继承大统,多年的风风雨雨让他遇事泰山崩于前而毫不变色,但是如今发生的一切仍旧让他惊疑不定。
那晚,他如往常一样批阅奏折到三更,而后饮了一碗参汤,没过多久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醒来后,人已经身处一座壮观森严的宫殿之外,匾额上书写着三个大字森罗殿,旁边挂着一副对联,“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森罗殿?难道自己死了?
毫无征兆的就死了?胤禛向来疑心甚重,顿时怀疑是不是有人在参汤中下毒,心里不自觉已经转过十个八个念头,怎么惩处当事宫女太监,如何抓出幕后指使之人。
又疑心是不是在做梦,正疑惑着,一名身穿红袍,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粽子一般、自称是判官的人,冲着他深深鞠躬作揖。
“见过人间的皇帝。”
胤禛一愣,“人间皇帝?”
判官不甚在意的耸耸肩,“是啊,你是管理人间的雍正皇帝,而管理这阴间地府,自然是阎君大人,您寿终正寝,就来了地府,请随我一起去见阎君大人。”
判官一席话,胤禛咂摸出些意思,自己不是被人谋害的,自己来了地府,地府的阎罗王要见自己,眼前场景真实,不像是梦境,也罢,既来之则安之。
他微微颔首,“好,还请判官前头领路。”
判官见他从容淡然,心中暗暗佩服,言谈举止间越发恭敬,引着胤禛进正殿。
正殿由下而上是长长的玉阶,墨玉所制,上合星数,共计九十九阶,玉阶虽宽,却盘旋而上,一眼望不到边,下面道道虹光延伸向上,直通殿门。
胤禛随着判官走了许久,方才走到殿门,里面传出一道威严洪亮的声音,“雍正皇帝到了,快请进。”
推门而入,内殿极为宽敞,四周空空荡荡,正中央的宽大座椅上,端坐一位相貌不凡的青年,一袭黑袍隐隐泛红,神情肃穆,眼角带煞,手中拿着一本簿册,默默看着,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见到胤禛进殿,青年从高位上迎了下来,拱手道,“来了啊,雍正帝不必拘束,把这里当养心殿,随意好了。”
眼前这人是人间帝王,又是个有所作为的皇帝,比之那些大奸大恶之人,阎君态度温和许多,称得上恭敬有礼。
胤禛觉得自己其实不来也可以,“多谢阎君。”
阎君挥了挥手,一名小鬼奉上香茶,胤禛端起茶盏迟疑了下,他少年时曾读过一本奇闻异志,书中有云黄泉有迷魂茶,彼岸花叶所沏,喝了会使人失去心智。
阎君心中暗笑,这人啊,向来多疑成性,死了也不忘记本性。
“这茶乃是地府黄泉畔的香溪茶所制,强鬼身健魂体,是上佳的茶品,请品尝。”
胤禛笑了笑,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入口回甘齿颊留香,确是好茶,不由啧啧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