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起留在门外听墙角,就听得元钦一本正经在那边胡说八道,什么“你姐姐病重,将军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才不让人进来看”之类的鬼话。什么“将军怎么可能对你姐不利,他要是真动手,大可以现在把你和你姐杀了,再围剿外边的燕人。将军数百人,你们百多人,真动起手来占尽地利人和,神不知鬼不觉。”之类的忽悠。
慕容缦开始哭,元钦劝慰的话又传出来:“将军自己也怕事情闹大担上无谓的罪名,这不就希望公主能从中调停么。你要不相信,随我去见你姐姐,是死是活一看便知。”
慕容缦将信将疑,元钦便在一边煽风点火逼她动作:“如今大公主起不了床,公主再躲着不去宽慰族人,不是坐视你族人和徐将军再起冲突!百多燕人的性命,小公主都不管不顾了么?”
慕容缦没个主见拖拖拉拉,元钦作势破口大骂:“tnnd,你们两姐妹一个病得神志不清,另一个充那缩头乌龟,由得你族人把屎盆子往我大将军头上扣。我看今晚这一遭就是你两姐妹刻意演来害我大将军的。”他凶神恶煞抓着慕容缦,气势汹汹:“大将军快来,与其被燕人诬陷,不如坐实了罪名杀了这两公主,再将外边的燕人灭口,免得叫人平白诬陷了去!”
徐云起在外头听这内官恩威并济,贼喊捉贼,好人恶人的戏份一个人全演了,内心啧啧。他进门,没得元钦这般收放自如的演技,木着脸地请慕容缦去确认她姐姐的安危。
慕容缦躲到徐云起身后,哭哭啼啼跟人家走了。
过了一会儿又跟在徐云起身后,擦干眼泪去外头见族人。
徐云起守在慕容妍屋子里,以防徐云起这粗人又改变主意。从这个屋子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底下秦燕两伙人的对峙。慕容缦弱柳扶风,跟个小豆芽一样挺在两伙人中间。那些燕人似乎不太服从她,但也没有把她撇开兀自冲进来。
两方就这么对峙着,吵吵嚷嚷又耗了一炷香的时间,燕人才后退了一些。元钦绷紧的神经一松,倚在窗边,就等着燕人离开。他背对着房内,视线掠过远处去找寻自己的马车。无意间瞥见身侧一光亮的大瓷花瓶上,倒映出一个女人的身影。
元钦倏然亡旁边一躲,就见一把匕首就着他原来所在的位置刺去,近一人高的瓷瓶被带倒,炸开一地的碎瓷片。慕容妍一击不成也不纠缠,只着单袜踩着碎瓷片来到窗口:“郑将军……唔。”
元钦哪里能容她叫人,猛力圈住她,捂着她嘴往后拉。
这燕公主长得娇娇柔柔,又被灌了好几天药,料想是柔弱不堪。真一交手,才显出通身蛮牛的力道来。元钦被她赏了两脚,又被其拿碎瓷片险些割了喉,才压着她倒摁在远离窗口的桌上。他怕惊动外边燕人,压低声音朝门口喊人。但外边的动静太大,压住了屋里的响动。似乎无人听闻。
慕容缦与燕人交涉的声音间或传进屋子里,听不分明。元钦就是就着这种声音,和慕容妍较量着力道,中间几次被挣脱。直到底下传来整齐划一的马蹄声。
燕人,退了。
元钦感觉到手下挣扎的力道一松,点点湿意染湿了自己的指尖。
他又等到燕人的马蹄声彻底听不见了,才烫手似的跳开,打开门去叫守兵进来。
“公主醒了,好生照顾她,明日送进宫中罢。”元钦和守兵交代,若有所觉似的回头。就见到慕容妍坐在床沿看着他的方向,普通小女孩一样悬空晃着两只被瓷片割破的脚。洁白的袜子染了血,恰似脚底红梅盛开。她一双眼睛里已经看不见泪痕,就这么似笑非笑望着他。
元钦拿手抹了把脖颈渗出的血珠,消失在了门后。
徐云起抓着一只瑟缩的慕容缦小公主回来时,元钦已经没了踪影。亲信给他递过来一信笺,说是使者留下的。里头提及乃是两件事:一要他明日送慕容妍进京,今晚之事他便不会向帝后提及;二是要他善自珍重,莫要为着燕人的事与皇帝不睦。内政捭阖,自有君相担待,为将者当惜身以御外。羌人还在北边虎视眈眈,羌人以外,还有大月氏的几大部落,个个嗜血残暴……
徐云起一字一句读完,收起信纸揣进里衣。他愤郁难消,背着手下去酒楼外边的小茶馆讨酒喝。主人家是个寡妇,平日只售茶水,可一见是秦军将领的模样,回院子里挖出了一坛陈年女儿红奉上。徐云起喝个烂醉,后半夜隐约听茶馆妇人抱一年轻女孩儿细声哭。
说什么皇亲老爷看上了女儿,这坛埋了十几年的女儿红也派不上用场,不如给人喝了。又说什么宁把女儿送进宫做宫女,也好过给人当妾。进宫至少三年,那老爷还能等三年不成,等出来还能觅个郎君嫁了。
徐云起云里雾里,只觉得天下人人都苦,遍地是所求不能得的苦闷。
大将军一拍桌子:“遭瘟的皇亲国戚大老爷,陛下小时被元贼当奴仆折辱时跑个精光,如今倒摆起豪强贵族的架子来。小姑娘过来,认我做了义父就是,我看谁敢逼我义女当妾!”
当是时,秦国将士军纪分明,百姓无不敬仰信重。那寡妇半点不疑他,忙把她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推徐云起面前,命她唤人:“赵玥,快叫义父!”
赵家女儿抱着个琴,要哭不哭,细声细气唤了声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