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天空中的云层越发厚了一点点,然而半亭中的萧铮却仿佛是在暗夜里乍然见到了一团光。
什么韬略襟怀,什么上位端雍,一时哽在喉间还是说不出话,强自按捺心绪几息,才点点头:“好。”
晏柔月并没有抬眼看他,只是听着他的气音之中满是欲言又止,唇角几不可见地撇了撇。
随即将那绷带展开:“殿下可要重新包上?不然叫臣下看到,也是挂怀。”
虽然似乎问了一句,但说话的同时,已经轻轻将绷带的一端放在萧铮的左掌掌心里,接着便将那布带顺着绕了过去。
这时萧铮身上的那点微微的僵意才松下来,但看着面前的晏柔月在给他仔细重整绷带包扎,心绪却越发翻涌。
就像是前世的遗恨种种与今生的步步前行,骤然交错在了一个不曾料到的时刻,她的明亮与温柔,就这样覆在了他的苦痛挣扎之上。
不多时,绷带整理好了。
“多谢。”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心里盘旋再三,最容易出口的还是这一句。
晏柔月没应声,也没抬头。
她的目光还是低垂着,落在萧铮的手指与手背的红肿上。
这家伙,明里暗里的动作这样多,又自伤成这个样子,现在既然有这个说话的空隙,难不成就没什么旁的要说?
“咳。”
又默然片刻之后,萧铮干咳了一声,斟酌着试探,“我,其实,那个……”
然而并没有等他说出什么来,外头已经有匆匆的脚步声。
是晏恩霖取了药回来了。
“殿下的手可洗了?”晏恩霖有点喘,可见刚才是快步甚至小跑着回到自家马车上找的药。
面对兄长,晏柔月自然是大大方方的:“殿下的手背破皮了好几处,简单濯洗了。”
萧铮也已经恢复了往日在外惯常的仪态作风:“小事而已,有劳了。”
伸手将那药膏接了过来,简单地在自己手背关节红肿破皮处抹了两下,又还给晏恩霖。
这药涂得实在有点过于敷衍,晏恩霖不由迟疑:“殿下要不要简单包扎一下?
“还好。”萧铮唇角微扬,“晚些从猎场回去,本王还有公文要批,指掌包扎太过累赘,不必了。”
顿一顿,直接转了话题:“世子今日是带令妹过来重温马术?可是也为田猎之事做个预备?”
既然兄长晏恩霖回来了,也转了这半是客套半是政事的话题,晏柔月便也回到先前在南城夜市那一回的心情,专心跟在兄长身边,让兄长去跟萧铮说话,她只想等大概客套完了便赶紧脱身去骑马,那才是今日此行目的。
不过听兄长与萧铮就着田猎秋狝之事多说几句之后,晏柔月又生了轻微的疑窦。
前世里文宗朝末年只有一次田猎大典,是在辅仁十五年。
至于辅仁十四年没有秋狝的,因为前世的这个时候萧铮与他的老师罗太傅一起上本,力主对国子监与羽林营这两处被公卿子弟看做文武仕途台阶的所在,进行彻底的考核与清查。
国子监的舞弊闹得很大,羽林营里骑射不精、徇私包庇的事情也不少,沸沸扬扬闹了大半年,谁还有心思做什么田猎之事。
可此刻听萧铮话里的意思,今年竟然是一定要办,且要大办,甚至还有他与父亲晏宸、兄长晏恩霖等联合主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