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她想起上一次见面,也是类似于这样糟糕的天气,他也是这样坐在她车里,坐在这个位置。
潮湿和闷热像个欲/望漩涡,任车外暴雨侵袭,他们不受惊扰。
不一样的是,那会儿的他,没有这一脸的伤。
“跟别人打架了?”
桑晚问得自然,好像他们很熟。
但其实,他们很陌生,陌生到只是短暂拥有过彼此的身体。
大概是没想到桑晚会问这个,闻野的表情略微松动,开了口:“嗯。”
“为什么打架?”
闻野回想了一下,简单概括:“他可能觉得我对他女朋友有意思。”
“那你是对人家女朋友有意思么?”
“……”
闻野表情略微凝滞,随后似乎觉得有些无语,别过头:“没兴趣。”
桑晚看着闻野,似笑非笑的。
视线往下,桑晚才注意到闻野左手受了伤,手背和手指关节处的血还没止住,透过单薄一层纱布往外渗着血。
唇角也有一点未干的血渍。
桑晚抽了一张纸巾,递到闻野手边,在接收到闻野不明的目光后,她主动抬手,将纸巾按在了他的唇角。
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的脸,留下不知名的痒意。
闻野的眸光不受控地落至她近在咫尺的脸上,流连至微微张启的唇,有那么些属于那个暴雨暗夜里滚烫热烈的记忆纷至沓来。
喘息,碰撞,亲密——
闻野喉结微滚,随即快速伸手接过那张纸巾,自己按着唇角,把头重新撇向一边。
“胖子网吧。”他说了一个地址,“江曦路和平饭店对面。”
桑晚眨眨眼,心想,他还真把她当司机了。
但她什么都没说,在车内显示屏上输入他说的地址。
车子启动,在雪地里缓慢前行。
桑晚问:“去网吧上网?”
闻野:“去睡觉。”
听到这个回答,桑晚不由看向闻野,他的半张脸匿在黑暗中,下颌线条流畅,双眼皮的褶皱很深。
他目视前方,话却对着她说:“看路,别看我。”
桑晚把视线收回,问着:“你去网吧睡觉?”
“网吧不能睡觉吗?网吧至少安全,不会被骗,不会被甩,不会被渣,更不会天还没亮就被丢下。”
说到这,闻野似是哼笑了声:“——用完即弃。”
“……”
桑晚竟从闻野的话里感受到了他的嘲讽。
他在嘲讽她不负责任,睡完就跑。
年纪不大,脾气不小,还挺记仇。
怪不得从见面到现在都没什么好脸色。
“原来你还记得我,看你刚才的反应,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我是谁了。”
“既然记得我还不跟我打招呼,有点没礼貌噢。”
“难道说,你在生我的气?因为我那天丢下你就走了?”
“……”
闻野下颌绷紧,憋着股气,把头撇得更远了。
桑晚忍不住笑,傲娇记仇的小朋友,真是又拽又可爱。
胖子网吧离得不远,沿着这条公路开十来分钟,然后拐弯进老城区,再走几百米就到了。
对面的和平饭店其实就是一家苍蝇馆子,门前招牌“和平饭店”的“和平”两个字只亮了一半灯,成了“口二饭店”。
胖子网吧就在它斜对面,很小一家店,门口立着一块小黑板,上面歪七扭八写着几个字:包夜10块。
桑晚停车后,环顾四周环境,最后看向小黑板上的字,不知在想些什么。
闻野解开安全带,手碰上车门把手时,听到桑晚说:“要不考虑一下跟我走?”
闻野稍微停顿,桑晚笑着补充一句,听起来跟开玩笑似的:“这次保证不会天还没亮就把你丢下。”
“……”
闻野手指握紧车门把手,关于那晚屈辱的记忆涌来,憋在心里的那股气就更膨胀了。
“不用。谢谢。”他咬牙丢下这几个字,然后打开车门下车,利落地连头都不回。
啧,听语气可真不像是道谢。
桑晚翘翘唇角,饶有兴致地看着闻野离去的身影。
他在风雪中走了几步,进了那家装修差劲的小网吧,里面有个穿着喜庆羽绒服的胖子跟他乐呵呵打招呼,两个人看起来很熟络。
闻野在前台刷了身份证,拎着手上购物袋去找空机,很快就消失在了桑晚的视线里。
看不到了人影了,桑晚又重新看向“包夜10块”那几个字。
其实,闻野的情况她知道一些。
一年前,闻野爸爸的公司宣告破产,之后经受不住压力跳楼自/杀。
他的妈妈据说精神受了刺激,住进疗养院,而十八岁的他,在变卖家产替父补完公司窟窿后就不知去向。
当时桑晚在冰岛拍摄极光,断网许久,回国后才知道这件事。
不过那时候已经没人再谈论这个新闻,似乎热度过去后,都不配再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桑晚那时试着去打听闻野的下落,但是一无所获。
之后她就忘了他。
没什么人能让桑晚长久地放在心上,尤其是男人。
再想起闻野这个名字,还是前阵子家里长辈要给她介绍他的小叔闻嘉逸。
桑晚不禁对闻野心生几分怜爱,没想到昔日的闻家小少爷,现在竟然会沦落到要在网吧过夜。
见人都没影了,桑晚也就打算回去。她把车子调头,车灯在斑驳的老墙上掠过,最后戛然停落在网吧门口。
闻野不知是什么时候从网吧出来的,还是原来进去的那副模样,背着包,牵着购物袋。
卫衣连帽盖住脑袋,露出一张看不大清表情的脸。
他就站在网吧门口,笼罩在桑晚的车灯里。像条理智被身体背叛的鱼,心甘情愿咬住桑晚丢下的鱼饵——
明明知道她只是玩玩,他却偏偏,再次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