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濯元充耳不闻,非必要,他从来不动妇孺,方才不过是吓唬他,并未当真拿他妻儿如何。
诚顺跟在他后头,对这场面见怪不怪:“掌印,接着去哪儿?可要着人先将俞大人拿了?”
“拿了做甚么?自是要留着。”
堂堂都察院指挥使,不惜诱人刺杀他,怎会只瞧上顺州这一并不富庶的小地。
他的眼神落在诚顺怀里的画像上:“带咱家去瞧瞧这两具尸身。”
冬日寒冷干燥,尸身停了几日都不见溃烂。这些人在刺杀他前,做足了准备,发现自己逃脱不得,便率先咬牙服毒,七窍流血而亡。
这毒药也是常见,寻常医铺都可配着,没有甚么稀奇的地方。本来以为只是秉直的草野之人,见不得他把持朝纲,奸宦当道,这才不自量力动起手来。
然而,能证明他们身份的痕迹都被人清抹干净,就凭这一点,事情做得太漂亮,反倒是物极必反,教人疑窦丛生。
仵作将这几日的勘验一一回禀,靳濯元蹙着眉头,紧盯着木板上的尸身,缄默不语。
半晌,过道处传来几阵脚步,拴着铁链的木门被人推开。福来站在一侧,替后边的人让出道来。
靳濯元回身望去,只见一身着簇新袄子的小丫头,正提着食盒,捂着口鼻,施施然向他走来。
“你来做甚么?”这话像是质问陆芍,眼神却是盯着福来,大有苛责的意味。
陆芍摆了摆手,腥臭的味道钻入鼻尖,她不适应,小脸不自觉皱成一团。
“别怪福来。是我听闻你晨食用得少,怕你饿着,便做了些温吞的南食给你送来。还有就是昨夜...就是昨夜...”
靳濯元抬了抬眉,心情舒展:“看来是长记性了?”
她愣了一瞬,后知后觉这“长记性”所谓何事。她羞赧地垂下眸子,睫羽像两把小扇子,扑扇了两下。薄薄的指甲揪扣着食盒的提柄,只觉得臋上仍在隐隐作痛。
“总之...总之是为了身子,您好歹吃些。审理案件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他清早一直呆在阴暗的诏狱,竟不知外头已过了午时。
“你用过午膳了吗?”
陆芍摇摇头,她昨夜去了趟重泽楼,回时身子乏累,睡得昏沉,今日醒来,被褥掖得整齐,暖和不透风,就连帐帘也被拉得严丝合缝,遮住天光。唤来流夏和云竹,才知已近巳时。
原以为是流夏心疼她,想让她舒舒坦坦地睡一清早,开口一问,才知流夏今日还未踏入主院,思来想去,这褥子和帐帘,应当就是厂督的手笔。
她一直对踹他下榻的事心怀歉疚,又听闻他晨食用得少,便生了做午膳的心思。在小厨房忙碌了几个时辰,就连晨食都是潦潦用的,哪里有功夫用午膳。
陆芍摇头:“没有。”
靳濯元用手指敲了敲食案:“一起用吧。”
闻言,陆芍抬起眸子,笑意直达眼底,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甫一靠近,才发觉靳濯元的身后躺着两具尸身。
这是她头一回瞧见死相可怖的尸首,面上笑意骤敛,眼底浑是惊恐。
陆芍吓得檀口微张,喉间梗塞,说不出话来。
靳濯元以余光瞥了一眼尸身,示意仵作盖上白棉布。饶是如此,陆芍也吃不下东西了。
瞧靳濯元胃口尚佳细品膳食,她却是捂着嘴,胃里翻江倒海,就差将晨时用的早膳一并吐出来。
“这便是当日刺杀咱家的人。”
靳濯元进食不喜说话,实在是瞧见陆芍一幅魂不附体的模样,恐她昏厥过去,这才寻了个话头,分散她的注意。
陆芍愣愣地转过脑袋:“那他们是被厂督杀的吗?”
靳濯元眼皮微掀,进食的动作一顿:“在你眼里,咱家就是那杀人不眨眼的邪魔吗?”
这话问的就连靳濯元自己都觉得心虚。
陆芍同诚顺和福来对眼,暗暗反问,难道不是吗?
但最后还是摇了摇脑袋。
“他们是服毒自尽的,咱家正查他们的身份。”
陆芍似懂不懂地点点头,她瞧着尸身袖口的纹样,觉得在哪儿见过。
过了好一会儿,才指着那两具尸身道:“他们好像是打余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