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5章 造化
“楚梁！”
在阴华山顶的人群中，姜月白仰头望天，第一个认出了楚梁的身形。
遭逢剧变，她的实力并不是很能上阵，只能与其余蜀山弟子一起远远观望，心急如焚。此时骤然见楚梁从天而降，顿时又升起一丝希望。
虽然师尊、掌教乃至于白泽尊者都死于万法手下，诸仙门强者也都不是万法的对手，可楚梁一出现，她还是下意识地觉得，他会带来奇迹。
因为他是楚梁。
那株七彩琉璃仙木，便是观主交给楚梁的“神墟观最强神器”，一株天生神力的仙树姐姐。
之所以楚梁能确定她是仙树姐姐，是因为刚见面的时候他喊了声“你好啊，树哥”，结果被仙树按在地上抽了二十来下。
这上古仙树不愧是神墟观的镇观之宝，一落地，就给万法尊者来了个下马威。
嘭——
一通连击之后，万法尊者终于从最初的措手不及中恢复过来，顾不得被打得火辣辣的痛楚，猛一翻身想要逃窜。可仙木伸出枝条无数，牢牢捆绑着他的身躯，岂容他溜走？
前不久万法还是借着长生木的树身捆绑别人，想不到这么快角色互换，就变成他被人束缚抽打。
眼看着又一轮连击将要落下，万法尊者故技重施，周身亮起一团炽热金光，眼看就要爆开，可猛听得洪钟嗡鸣之响、惊雷炸裂之音，一片巨大阴影当头罩下！
仙木的攻击只是附带，重点是要将其控制住，而他绝想不到，真正的杀招在于头顶的楚梁。
或者说，楚梁召唤的炼妖塔！
轰——
“你居然修复了此塔！”见到它的一瞬间，万法尊者终于流露出一丝恐惧。
在经历了漫长的生命之后，没有人比他更怕死！
轰隆隆隆……镇妖塔底张开深邃的虚空，无数锁链从中伸出，与仙木枝条一起缠绕住万法尊者的躯体，无法抵抗的巨力将他向上空拉去！
虽然几经变幻，但这座古老神器还是保留了它最原始的威能，镇妖！
看着那不可测的深渊，万法尊者知道，即使是以妖神的修为，进去之后也无法凭自身力量脱逃，自己绝对也无法幸免。
所以他用尽全力挣扎，与那漫天神索对抗，金光护体，发出喀喇喇震耳欲聋的巨响！
其余诸仙门之人看着楚梁那神兵天降的身影，都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愕。
虽然一向知道你很厉害、这么多年都说伱能创造奇迹，可是……你也该有个限度吧？
连重铸镇妖塔这种大活儿都能干出来？
这熟悉的剧情，过了三千年至今，要拯救世界还是得靠蜀山、还得靠镇妖塔！
“啊——”
万法尊者的金光刺目，连第八境强者都不敢直视，显然已经透支了一身修为。而在此之前，他将诸仙门神器各个击破时，甚至都没有使出全力过。
论修为他未必比当日的恶地藏与孱弱妖神更强，可他有更强的防御力和更丰富的战斗经验，使他成为了最恐怖的灭世者。
可在镇妖塔下，他依旧没有还手之力。伴随着神索隆隆作响，他的身躯也离塔底越来越近。
……
四面八方的修行者尽皆屏住呼吸，顶着九阴天门中冒出的刺骨严寒，默默为楚梁一人助威。
近处的诸大能中，监国令却最先皱起眉头，“镇妖塔的神威似乎不如从前……”
虽然他未曾见过三千年前的镇妖塔，可是当初既然能够镇压全盛的妖神，那必然是有能够对付第九境的力量。现在的万法尊者太强，也只是接近通玄，不可能超越妖神。
镇妖塔却僵持如此之久。
事实上，他看得也完全不错，镇妖塔的镇压之能确实大不如前。
当年的镇妖塔毕竟经历过一次重创，后来的盘神骨只是残留的一部分。如今虽然融合部分妖神本源之后，开发出了新威能，但是单纯论镇压之能的的确确是削弱不小。
眼看局势挣扎，那边突然传出一声断喝：“除妖六宝！”
抬头一看，却是神墟观里赶来的陆苍！在人间存亡之际，他毅然赶来助阵！而他手中祭出一宝，正是捆妖索。
“不错，除妖六宝！”那边传剑长老也立刻道。
当初镇压妖神的时候，也是除妖六宝齐齐上阵，才最终建功。这个时候别人帮不上手，同为六宝却可以帮忙助阵。
陆苍携捆妖索而来，其它几宝早已在蜀山阵中。
当即帝女凤携砍妖刀、骑鲸仙人携斩妖剑、白遇仙携降妖杵、青龙尊者携打妖锤，与带捆妖索的陆苍和催动炼妖塔的楚梁一同上前，六宝聚拢，镇妖之力达到巅峰！
“嗬啊——”六人合力，金光围绕！
万法尊者身为长生妖，早已经不是六宝庇护的对象，被六道金光相合的力量镇压，再度向镇妖塔拉近了几丈。如今的他，已经无比贴近那无底深渊了！
要成了！
就在这群情振奋的时刻，万法尊者的气息却突然收敛了。
他突然当空悬浮起来，周遭的风云变幻，无数灵力道韵突然朝他涌来，那些冰封死去的生灵身上，星星点点的生机汇聚成汪洋灌注入他的身躯！
万千霞光披洒、玄妙天音响起，日月洪钟、道韵雷鸣。
“这是……”
仙门修者们纷纷为之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九阴天门！”有人大喝：“九阴天门杀死了太多生灵！”
众人这才惊觉，方才九阴天门被损坏，导致太阴教的人也无法关上它。一直打开的九阴天门，将巨量的寒气灌入世间，周遭本聚集的无数妖兽直接被杀死了七八成。寒气还蔓延向更远的方向，没有道行的生灵更是脆弱，稍微沾染就要冻毙于野。
这段时间以来，世事乱离如刀山火海，本就有大批无辜生灵死于天灾人祸。这两天万法尊者的屠戮虽然有诸仙门强者的阻拦，依旧是杀死了大片。
到得今日，九阴天门这寒气奔涌，终于让人间生灵的死亡达到了一个恐怖的界限。
那是长生大道晋升的界限！
万法尊者，在这一刻完成了宏愿，得到了长生大道的融合。
他晋升了通玄。
又一次！
“桀桀桀桀桀……”可怖的笑声响起，万法仍旧缠绕着满身神索，却又云淡风轻，“你们差一点就做到的……可惜，终究还是差了一点。”
……
漫天的风雷冰雪好似喑哑无声，纵使冰寒刺骨，在场的大能也没有一人躲闪。修为低些的仙门弟子早已撤离，可是看着这边的境况，也都茫然无措。
新的通玄诞生了，却是在这样一种谁也不曾预想的情况下。
几次三番，谁也无法灭杀万法，反倒被他走到了如此境地，好似真有天命庇佑。
莫非……
苍天真要亡此人间？
无穷无尽的灵气灌入，万法的身形不变，但是在众人眼中却越发变成一个巨人般，无法抵抗。
通玄之间，亦有差距。
像是此前本源附身吞吞的妖神，就是古往今来通玄地板砖级别的存在，比之接近九境的恶地藏，几乎没有差距。
可是万法不同，他在晋升之前就有接近九境的实力，如今再度获得海量提升，道行之强简直难以想象。加上他还有数万年的战斗经验，实力越强能发挥出的越强。
战力堪称通玄天花板。
如今的他，实在让人想不到该如何抵挡。
“桀桀桀桀——”万法的笑声震动神索，反拉得炼妖塔一阵颤动，再也无法镇压此獠，“今日我重归通玄神圣境界！”
嘭！
万法一把抓住炼妖塔下的两条神索，单臂甩动，就要将这神器抡动起来！
“退——”楚梁知晓炼妖塔所蕴含的神力巨大，触之难有幸理，连忙大声提醒众人，同时合身迎上阻止万法。
轰嘭——
身为炼妖塔的执掌者，他对于此塔中蕴含的神力还有些许控制，是以没有被完全碾杀，可是庞大的力量突然失控，还是将他狠狠地震飞。
随着万法抡动，楚梁的身影被重重甩入了九阴天门之内！万法再没看过去一眼，他知道那里连接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即使是第八境修为也绝对扛不住极度冰寒。
楚梁已经是死人了。
他转过身，面向其余诸仙门大能，露出狰狞的凶芒。
“楚梁——”在他背后，一袭白衣划过冰原。
那是早就已经瑟瑟发抖的姜月白，此刻义无反顾地冲入了九阴天门之内！
“月白！”
骑鲸仙人与白遇仙双双失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投入九阴天门，他们就要不顾一切追随而去。
可万法尊者的屠杀已经开始了！
方才手持除妖六宝围攻的几人最先受到攻击，金光一闪，霎时间剥夺了众人的生机。
嗤嗤嗤——
几名天元巅峰的大能近乎毫无还手之力，就被万法尊者杀戮殆尽。后面还有执掌其余神器的大能，可现在的神器在万法面前，也不再有一合之力。
在顶尖级别的通玄面前，第八境与第一境又能有多大的差别？
没有奇迹了。
好像真得没有奇迹了。
……
之前屡次创造奇迹的楚梁，此时也好像也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他被万法抡动炼妖塔打进九阴天门之后，在诸多灵力加持之下，炼妖塔本就沉重无比，一击就令他气海翻涌、神魂震颤，一时间无法动弹。
当身躯越过九阴天门的时候，可怕的寒冷瞬间侵袭入体。那寒气不止是彻骨，更是侵入神魂，如同剧毒一般，无孔不入。
楚梁本就遭遇重击的躯体，立刻便动弹不得，尽管他努力尝试催动自己的气海运功护体，可是一时片刻终究难以恢复。而此间巨寒实在太过恐怖，呼吸之间就让他周身冰封。
要死了吗？
他甚至没法产生这样的念头。
视线渐渐模糊之际，他隔着薄冰看到了一袭白衣，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姜月白。
她浑然不顾地冲入九阴天门内，只有第七境的她，仅仅是追上飞坠的楚梁这一段路，就已经满面寒霜，四肢百骸已然被渗透。
可她好像并不知觉，一转身绕到楚梁的背后，双手接触之时，立刻就与楚梁的肩膀被冻结到了一起。
然后姜月白开始发力，将楚梁向九阴天门的方向推出去。
这一来一回的距离不过百丈，对于第七境、第八境的强者来说，根本就是弹指而过。可是在这里深寒彻骨、神魂冰封，连一个念头都难以活动。
这段路显得无比漫长。
纯白的世界中，两个人的心念也被冰封了。楚梁没法回头去看她一眼，反而好像坠入了一片春暖花开的世界，那时两人初遇，她在山窟中嗦粉。
姜月白好像也失去了灵识，只凭着一个残余的念头向前飞驰，缓缓地，将楚梁推出了九阴天门。
嘭。
一声闷响。
九阴天门的外的世界，同样是冰天雪地，只是较之里面已经是天差地别。诸仙门的强者与万法尊者也不见了，应该是一路追逃到了别处。
这里只有无数被冰封的尸体，安静地伫立在此处。
良久，楚梁的神魂从冰封中解脱出一丝，神识一动，气海重新翻涌起来，瞬间将身周的坚冰破碎。
“啊……”
他翻身而起就看到了眼前的姜月白。
她依旧保持着推举楚梁的姿势，半身仍旧处于九阴天门之内，被坚冰覆盖，目光中早已失去了神采。可向前看着的眼神，却依旧保持着温柔。
在她最后的意识中，应该也看到了楚梁最终安全。
可是以她的修为，却无法安然从那片冰寒世界中离开了。
楚梁轻轻一拂，将她身上的坚冰破开，以真气缓缓暖化她的身躯，将恢复柔软的她重新抱回了怀里。
可是那紧闭的双眼，却再也不可能睁开了。
楚梁抱着她神情却十分冷静。
并没有悲恸或者哀伤，而是神情专注，似乎在思考什么。
姜月白的情况与此前的吞吞还不同，吞吞只是生命本源微弱濒死，而她这是彻底的死亡。她的神魂已经在那冰冻之中消散，没有任何回寰的余地。